【漂亮仇家】

    “这里是治疗区,这里是病人生活区,这边是员工宿舍——”王雯指着一排灰门,“主要是守夜护工住,没多少人,就不分男女了。”她回头问,“你是兼职全职?”

    薛坚回过神,忙道:“潘爷说我先干两个星期看习不习惯,习惯了再干全职。”

    “也是,”王雯耸耸肩,“我们B区的护工跑了几个了,都是刚入职没两个月。”又怕把薛坚吓着,安慰道,“他们都小年轻,没干过什么体力活。护工工作就是累点苦点,病人都很好相处的。”

    说罢又要带薛坚去看工作区。“医院的被单病服都不是自己洗,你收了就放在这个车里推出去,有人一同收走的。还有每天要拖两次地,早上一次晚上一次,潘爷会给你排班表。我猜你上班时间应该不是固定的。再就是……”王雯个子小却脚下生风,薛坚跟在她后头一路小跑,抱着个本子,脑子一团浆糊,一个也没记住。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这里的。那日他打完电话,那人就约他第二天去面试。原想着还要考些专业护理知识,薛坚特意穿了五年前的西装,洗了头,人模狗样地前往,没想到面试他的是个老头,就是潘爷,带着溜达了两圈,让他明天就来上班。看来缺人缺得紧,薛坚欣喜之余又惴惴不安,这钱恐怕不是那么好挣。

    “你力气大不大?”王雯忽然停住,薛坚差点一脚踩掉她的鞋跟。

    “对不住对不住,”薛坚急忙道歉,同时心虚地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衣服,“应该还行吧。”

    王雯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继续快步向前,边走边说:“也不是很重要,主要是有的病人发病时不好进行治疗,得多几个人帮忙。”

    薛坚额角一跳,满脑子是那天四个护工一同扑过来捉人的场景,想必她口中“有的病人”指的就是他那位仇家。薛坚想到他应聘这份工作的真实目的,定了定神,暗中劝自己沉着冷静,见机行事。

    “你们俩在这儿上蹿下跳什么?潘爷呢?”谢姐从旁门倒退出来,手上推着一个空轮椅。

    王雯见状,上前帮谢姐把轮椅方向扶正:“潘爷接孙子去了,我来替他给薛坚入职培训呢。”

    “你倒是一天到晚好心。”谢姐摇头,一边在前台翻找病历册一边吩咐,“雯雯,把轮椅推过去,于虎虎该电疗了。”

    “哎,就来。”王雯答应着。薛坚听见那个名字,往后一退——他可还没准备好第一天上班就跟仇人对峙,没观察好处境之前,还是少碰面为妙。正要悄悄溜走之际,他被王雯一把拽住:“你也过来帮帮忙。”薛坚心里叫苦,只好臊眉耷眼地跟着。

    随着脚步越向前迈,薛坚心内的咚咚声就越响。一开门,赫然一个背影坐在床上,似在打坐,转头见是王雯进来,眉头微蹙,又见今天多了一个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护工,才舒展了眉毛,满意地转过头。

    就是在这个房间。薛坚紧张地四处观察,看见了熟悉的窗台——那天他几乎将窗户框拉变形了,此时那窗户框也歪歪扭扭斜在那里。

    “胡宇,你室友呢?”王雯问。

    不等胡宇回答,于虎虎从房间的浴室走出来。今天他没穿女装,也没戴假发,病号服在他身上看着有些小,撑出隐约胸肌,腰部却空空的,布料松散地堆在后腰上。明明已经是早上十点,他看着却像没睡醒,与那日暴跳如雷的样子截然不同,仔细看还有些生病人常有的惫态。看见王雯来了,他也不说话,抬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薛坚急速躲避他的眼神,然而于虎虎跟没看见他似的,懒洋洋坐上轮椅,他个子大,王雯小小的,推着他活像小人推大车。薛坚有些闹不清他是没看见自己,还是压根就不记得自己的脸,可无论那种结果都匪夷所思,都让他莫名生出些忿忿之情。

    进了治疗室,护士们给于虎虎贴上各种各样的贴片,另一端连着一台仪器,薛坚才后知后觉明白他们说的电疗就是电击。他对电击的印象还停留在杨永信,又想到于虎虎曾经所为,不免忐忑地小声问王雯:“他是什么病要电击?同性恋?”

    王雯听闻此言仿佛如雷劈,见薛坚面色困惑而忧虑,难以置信道:“……精神分裂。”随即目瞪口呆地走开了。

    尽管于虎虎这几次治疗都十分安分,但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让薛坚和几位护工在屏风后等候,以免不测。薛坚从屏风缝隙中瞥见于虎虎被注射了一针,没过一会儿就合上了眼。屋子里很静,静得薛坚能听见微弱的滋滋电流声;他看见于虎虎似乎抖动了一下,接着全身上下都突然开始剧烈抽搐,床架摇得嘎吱响,十分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