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紧急,厉无归只得先找了两个身手好的,陪他带着帅印和虎符,一路快马加鞭赶去北疆,途中若非实在疲惫,甚至根本都不敢停下休息,跑死了好几匹马。

    至于剩下的几个,因为考虑到普通人很少能受得住这么颠簸,都是驾车慢慢往那边追,所以比厉无归晚到了些时日。

    云意欢是肯定要去的,这货能救命,总是跟在云意欢身边提药箱的小六本来也想去,无奈夜里发了急病,上吐下泻,一时半会的很难治好,最后只得换成了胆子很小的八宝,就是曾在地牢里帮厉无归指认贼人的那个。

    至于晏柳,厉无归本来不想让晏柳去,因为太危险,但晏柳表现得十分坚持,厉无归拗不过,又怕就算让云意欢使手段,强行把晏柳留在连州,晏柳也会想办法自个追上来,到时候更危险,索性便点头答应。

    话说回来,记得厉无归离开那天,连州刺史陈善为了感激晏柳帮他“治”好了解离症,还特意为厉无归送来了连州最快的马。

    一晃几日过去,众人终于在北疆团聚,暂且安顿下来。

    入了夜,厉无归登上城楼向下眺望,借着月光,看到城下到处都堆着死人,早已干涸的鲜血渗进大地,把目之所及几乎全给染成了红色,苍凉可怖。

    城下的尸体,多半都是北池人的。北池大军忽然进犯的消息之所以能传出去,就是因为此处守城的将士们拼死厮杀,将已经被北池人占领的几个瞭望台生生抢了回来,点起了狼烟,没有让北池大军像之前那几次一样,得了机会和城中奸细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只可惜,城中原本带兵的小将军,已重伤身亡,而得到消息,正火急火燎赶来支援的援军,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赶到,更别提城中早已弹尽粮绝的吃食,马草,衣物。退一万步讲,就算将士们能在极度的饥饿之中,拼死顶住几次北池大军毫无规律的攻城,但是整天都吃不饱,恐怕也很难坚持到援军到来。

    这是残局,是山穷水尽,他们已经等不及什么援军了,必须速战速决,还要战胜,狠狠磨一下北池大军的锐气。

    正在皱眉思索时,募的,手里被塞进来一个小暖炉。厉无归转头看去,见晏柳不知什么时候也登上城楼,正跟着他一块往下看。

    晏柳道:“我在上来的时候,顺便和一个跟过你的老兵聊了几句,他说最近队伍里不太平,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把你与北池皇室的谣言传得到处都是,弄得很多新兵都不服,叫嚣着要解释。”

    厉无归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太正常了,皇帝能帮他镇住后方民间的谣言,让他不要被因为战乱而背井离乡的难民们在背后捅刀子,已经很难得,怎么管得了北疆的新兵们心里怎么想?

    “如何?要不要趁现在还有时间,赶快把他们召集起来,仔细解释清楚?”

    晏柳这么说着,又往厉无归身边靠了靠,似是被城楼底下数不清的尸体震撼住,有些动容。

    战场上的死人,和大牢里的死人很不一样。

    死在大牢里的人,通常都是早就瘦成了一把柴火棒,面色苍白,双目无神,早在没死时,身上便已被染上了一层死气,令人见了之后,心里只有嫌恶和恐惧。

    而死在战场上的这些人,有些至死还攥紧长矛,有些没有闭眼,有些则没了手或者脚,但即便是被砍得不成人形,晏柳也能从这些人满是血污的脸上,看清他们对于活的渴望。

    不论是南周人还是北池人,一旦打起来就全都杀红了眼,不论是真的想为国而战,还是迫不得已才上了战场,在混战中,都是只能进不能退,前进杀死敌人,好歹还有可能活下来,但是退后一步,却必然死亡。

    “解释什么?这东西怎么能解释的清?还是专心打仗吧,解释来解释去,没越描越黑就不错了。”

    夜色中,厉无归的头发被风吹得纷飞,他稍稍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