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两军的战鼓接连敲响时,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竟下起大雨,并且迟迟没有停下的征兆。

    连串雨珠子砸下来,把里面渗了血水的土地狠狠冲刷着,数不清的马蹄踏过去,就翻起淡红色的沫儿。

    厉无归一身玄甲,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手上动作却半点不见迟滞,砍人如切菜,手里的兵刃往往刚沾了血,血水便会被大雨冲洗干净,看着似是永远干净如初。

    也是在见了面后,厉无归才知道,原来北池那边现已被拓跋烈接掌了,否则就凭北池之前那主帅,绝干不出特意派人潜进城里,给众所周知早就“身受重伤”的敌军主帅再来一刀这种事。像这种不论外面怎么穿,都得自己亲手做到才安心的行事风格,除了拓跋烈,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人来。

    但看拓跋烈的神色,似是对他今日还能出战这事,表现得十分震惊。

    幸好。厉无归想:幸好拓跋烈觉得云意欢什么毒都能解,才没选择给他下毒,而是结结实实的给他来了一刀,若是……若是那边真的要给他下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使解了毒,他也一定会感觉到恶心、晕眩等等,绝对没办法像现在表现得这么……

    若无其事。

    厉无归一边无比冷静的琢磨战况,一边时刻关注着离他不远的拓跋烈,勉强拖延了一阵子之后,终于等到一个下令撤退的大好时机,引着北池大军往葫芦谷中退过去。

    为了将假戏做真,厉无归在进谷之前,还故意下令,让军中的数百名精锐去守关口,拼死守着,拼到务必要让北池的军队误会这窄窄一条狭道之后,不是死路,而是生机,从而自觉往里冲。

    大雨之中听不清别人说话,前面的一旦冲进来,即使后来有人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也很难阻止别人停下来。

    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等,等到……

    厉无归手指冰凉,紧紧攥住手里早就卷了刃的长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眦欲裂,眼见着那抹令他无比熟悉的银白身影冲过窄道,终于轻声笑了出来。

    今日炸山,滚下来的石块儿到底能砸死多少北池人,其实根本就不要紧。拓跋烈!只要拓跋烈能葬身于此!那边的北池大军便会不攻自溃,而北池人的粮草,衣物,就都理所当然归他们这边所有了,有了依靠,就一定能坚持到援军赶来!

    动手的信号被放了出去,刹那间,山崖间传来轰隆隆的一阵阵巨响,巨大的石块混着雨水,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几乎是在点燃火/药后不久,刚刚冲进埋伏圈里的拓跋烈便看出不妥,想要骑马往回跑,可是他周围大雨滂沱,身边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而方才那些拼命守着窄道,不许北池人冲进来的南周将士,此刻却已调转方向,变成了阻止他们再往回退的一面人墙。

    那条窄道实在是太窄了,只要几百个人守在那里,便个个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随着又一次巨大的爆炸声,骑在马上的玄甲将士纷纷掷出手中长矛,打碎一早便藏在乱草中的油罐儿,浸了油的长箭射在地上,借着雨势铺开连天的火光。

    还有人索性抱起来一个油罐儿,使劲往扎堆的北池人身上砸过去,人身上淋了油,但凡不当心碰到了一点火苗,便会被烧得嗷嗷直叫。而往日最常被用来灭火的水,此刻却很难洗净他们这些可怜人身上的油,反而会把油冲的更加均匀,让这火在他们身上长燃不败。

    事先准备好的油太多了,撒的到处都是。

    一片混乱中,拓跋烈自治大势已去,两颗眼珠被气得充血,几乎当场把一口牙齿咬碎,□□直直指向厉无归,震声嘶吼,“你疯了!不要命了!居然敢炸山!看样子这里很快就会彻底塌掉,你想要我死,但你自己难道还能活!?”

    战鼓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人们的尖叫声和怒骂声,还有兵刃相撞的声音,越敲越响,连鼓皮都快敲破。

    倏地,闪电短暂照亮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战场,紧接着是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