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说:“傻瓜!那是因为这地方又穷又小,偷不到东西!”

    桑吉很伤心:“求求你不要偷了。”

    表哥也露出伤心的表情:“上学我成绩不好,就想回去跟大人们一样当牧民,可是,大人们也不放牧了。有钱人家到县城开一个铺子,我们家比你们家还穷。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敢来教训我!”

    桑吉不说话。

    表哥又让他去买啤酒。一口气喝了两瓶后,他借酒装疯:“读书行的人,上大学,当干部。等你当了干部再来教训我!那你说,我不偷能干什么?”

    桑吉埋头想了半天,实在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就说:“那你少偷一点吧。”

    表哥很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唱着歌走了。那天,他把学校一台录音机偷走了。再以后,学校就不准表哥再到学校来找他了。

    校长说:“学校不是饿鬼的施食之地,请往该去的地方去。”

    多布杰老师说:“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揍得把一个人看成三个人!”

    表哥灰溜溜走了。多布杰老师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他对桑吉说:“你现在帮不了他,只有好好读书,或许将来你可以帮到他。”

    从此,表哥不偷东西了。他当背夫,帮人背东西。他帮去爬雪山的游客背东西,帮勘探矿山的人背东西,最后,又帮盗猎者背藏羚羊皮,盗猎者空手出山,他却被巡山队抓个正着,进监狱已经一年多了。

    父亲提起这个话头,让他想起表哥。

    他想起多布杰老师的话:“你表哥其实是个好人。可是,监狱可不是把一个人变好的地方。”

    他想等虫草季结束,手里有了钱,他就去城里看表哥。表哥和姐姐在一个城里。不同的是,一个在学校,一个在监狱。他想给表哥买一双手套。皮的,五个指头都露在外面的。表哥戴过那样子的一只手套。那是他捡来的。但他喜欢戴着那样一只手套打台球,头上还歪戴着一顶棒球帽。对,他还要给他买一顶新的棒球帽。但他不给表哥买项链。表哥的项链上挂着的一个塑料的骷髅头,表面却涂着金属漆,实在是太难看了。那是一个来自某一暴烈的电子游戏中的形象。

    他坐在草坡上,坐在太阳下想表哥,表情惆怅。

    母亲埋怨父亲:“你提他不争气的表哥干什么?你让儿子伤心了。”

    父亲翻身起来,摸摸他的脑袋:“虫草还在等我们呢。”

    这一下午,桑吉又挖了十多根虫草。

    晚上,回到帐篷里,母亲生火擀面。锅里下了牛肉片和干菜叶的水在沸腾,今天的晚餐是一锅热腾腾的面片。

    桑吉拿一只小软刷,把一只只虫草身上的杂物清除干净,然后一只只整齐排列在一块干燥的木板上,虫草里的水分,一部分挥发到空气中,一部分被干燥的木板吸收。等到虫草贩子出现在营地的时候,它们就可以出售了。

    父亲抽签回来的时候,面片已经下锅了。汤沸腾起来的时候,母亲就往锅里倒一小勺凉水,这样锅里会沉静片刻,然后,又翻沸起来,如是者三,滑溜溜、香喷喷的面片就煮好了。

    父亲又抽到一根短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