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一愣,“你待如何?”

    “好!”元修一笑,那笑却有些气短,笑罢他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回过身来,眸光沉若沧海,“你坚持要走这条险路,我亦有我的路走。”

    暮青看着他,眸光清澈明净,“至于。”

    “你……为了他竟至于此?”心口又生剧痛,元修却握拳而立,硬生生不动。

    没想到,当初她敢女扮男装从军西北,如今她还敢为下新贵之首,敢谋兵权以压朝臣!

    只是因为那夜事多,他没有立刻找她问个清楚,只是因为心有不甘,他才今日约她再来望山楼。

    那夜,那人在他面前摘下面具时,他便知道她与他情非一般。当他知道,她为了化解废帝之险竟不惜背负一生的沉重时,他有多痛,她不会知道。

    元修怔怔不言,他目露陌生之色,仿佛眼前之人他从未见过,仿佛直至此刻他才看到了真正的她。以前,他以为她只擅验尸断案,她一生之愿只是下无冤。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她亦可披甲从政指点江山,以前她对国事没有兴趣,而今她有了,却不是因为他。

    少年一身素袍,临窗远眺富丽繁华的古都,街上忽起一阵大风,凌空而上,卷了她的衣袂大袖,霎那犹如凤于九。

    “兵弱谋兵权,人少养新贵!君为舟,民为水,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话用在士族门阀身上也一样,下学子,九成寒门,求仕无路,报国无门,朝政之弊经数百年至今已显,而历史的车轮总是在不断前进的,新政势必取代旧政,腐朽的必将被清除。我愿为下先,愿为下新贵之首,倒要看看,被历史的车轮碾压的是新政还是旧政,看看朝中有谁敢将我推上断头台,看看有谁敢往我的男人枕边塞女人!”

    受人欺辱者,皆因自身势弱,那她就强大自己,强大到无人敢欺!

    “群臣敢拿捏君王,无非是君权势弱!群臣敢管到君王的后宫里去,无非是不畏后权!”暮青冷笑一声,负手立于窗边,傲然,“那我就让他们畏惧!”

    三宫六院,只她一人,若真如此,帝位有险,她亦有险!

    他太了解朝中那些文武百官了,他们会日日在早朝上她红颜惑主,她是扰乱朝纲扰乱江山社稷的妖女,奏请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赐死!

    “你如何看管你自己?”听不懂她的话,他只能问,且他看不出她将自己看管得如何好,他只看到她为那人失了心,“你可知道,他若为你不设三宫六院,你便会成为众臣之敌?”

    元修眉头深锁,甚难理解她的话。有时,他觉得在她眼里,这世间似乎没有尊卑贵贱,子王侯,贩夫走卒,在她眼里皆是一样。

    人人都有爱或不爱的权利,她所受的教育让她崇尚平等,如同元修心悦于她,她只能明示她的态度,却无权命令他收回感情。元修心悦谁、心憎谁,皆是他的情感,除了他自己,旁人没有权利强求。步惜欢也一样,若日后他想要充实后宫以保皇位,那是他的选择,她管不着,她能管的只有自己的心意。

    元修所言皆是现实,暮青懂,但她亦有对待感情的态度,“他愿不愿,那是他的心意,我无权看管,只能看管我自己的。”

    “少来这套!阿青,你醒醒吧!自古贵族男子不纳妾的都少有,何况帝王?”感情迷人眼,他觉得她已经不清醒了,“以他如今的处境,败则被废幽禁,胜则亲政治国!你以为亲政容易?储君之乱、上元宫变、外戚摄政,自先帝年迈时起,朝廷这二十多年乱不可言!他亲政后,欲治国需先治朝中的士族门阀,门阀皆是百年豪族,势如老树盘根。他这些年虽在外广建江湖势力,在内广植眼线到朝臣府中,但想让士族俯首称臣只能以利益为饵,而君臣利益相连最行之有效的法子就是后宫!哪怕他待你是真心的,你敢保证日后势单力孤群臣逼迫时,他能不封后纳妃?你敢保证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危及来之不易的帝业?”

    暮青回过身来,目光清明,不见迷惘,“世上无难事,只怕有人心。”

    元修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忽然便笑了,笑出满眼痛楚和淡淡的嘲讽,“你觉得可能吗?”

    “我愿为他披一身戎装,换他为我去那身龙袍,三宫六院,只我一人。”此话暮青对步惜欢都未过,给元修听是因为她知道他在关心她,也知道他并未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