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猛地回头,见厮们提着灯笼而来,那灯笼织锦彩绣,恒字狂草,在繁花间舞着,灯笼随风而晃,那字远远瞧着,莫名透着几分杀机。

    宋氏吓得回了府,一个时辰的工夫竟又回来了,只是这回不同,她素装而来,去翠戴银,满面悲痛,未进花厅便将步惜尘往里一推!步惜尘扑跪在地,恭请圣安,宋氏从暮青身边走过而目不斜视,跪在步惜尘身边便掩面而泣,道:“妾身恭请圣安,庶子猝然自尽,妾身悲痛难自抑,本应料理一应后事,怎知这不孝子一时糊涂,竟犯下理难容的大错!”

    “世子犯了何错?”元相国不待帝王开口便出声问道。

    宋氏看了步惜尘一眼,似乎难以启齿,张了几回口都没有出话来,最终把头一撇,含恨拭泪,咬牙道:“妾身没脸,要这不孝子自己吧!”

    步惜尘身披素袍,去冠簪发,跪伏不起,亦一副悲痛姿态,道:“启禀圣上,大哥……乃是臣弟逼死的!”

    “什么?”林孟和郑广齐皆惊。

    元相国亦忽然盯住步惜尘,眼底霾色深深,问:“世子为何逼死庶兄?”

    “因为……我大哥就是相府别院湖底藏尸案的主谋!”步惜尘闭着眼,面色沉痛。

    林郑二人闻言,下巴险掉。

    高氏身子一颤,眼底恨意汹涌,牙齿一合,咬破舌尖,和着血将恨意咽下,抬起头来时脸上只剩惊惶不解,“世子为何……”

    “哦?”元相国打断高氏,要步惜尘往下,“世子怎知?”

    “我本不知,但前日都督府送来请帖,请我大哥过府问话,我想起英睿都督在查相府别院的案子,那湖底里捞出的尸体听是胡人,都督不会无缘无故请人去问话,我猜测大哥兴许与此案有关,于是便跟着一起去了。果然,那日都督问的正是当年相府别院园会的事,大哥不记得了,都督便送客了。从都督府出来后,我因怀疑此事,便与大哥一起找了家酒楼喝酒,席间借故将他灌醉,试探着问了当年的事,没想到……真是我大哥!他竟通敌,我一时不能忍,责难他如此行径是不顾圣上、不顾朝廷、不顾恒王府!我当时极怕大哥连累父王和母妃,于是便要揭发他,大哥怕被揭发后会祸及宣武将军府满门,因此便求我保守此事,他愿自尽,以保妻儿。”

    “既如此,世子今夜又为何出此事?”

    “我与大哥二十年手足之情,他因我而死,我心里终究难安,母妃的是,逼死兄长有违理伦常,男儿行事当无愧于君父,因此今夜特来圣上面前请罪!大哥一时糊涂犯下通敌之罪,但还请圣上念在他尚且迷途知返的份儿上,饶过大哥的孀妻幼子!臣弟甘愿领罪!”步惜尘跪伏在地,慷慨陈词,泣不成声。

    花厅里一时无人出声,只听见步惜尘的抽泣声。

    夜风过堂,烛火急晃,人影叠叠,飘摇如鬼。

    元相国往上首看了一眼,见皇帝垂首下望,盯着步惜尘跪伏的脊背,向来喜怒难测的眸底亦露出了沉沉杀意。

    元相国眼底生出笑意,这时,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高氏先前过的话。

    “是吗?”花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音,众人转头,见暮青大步走进了花厅。

    少年一步一步走向步惜尘,官靴踏在花厅冰凉的青砖上,脚步声一声不闻,却步步如碾过人骨,杀意无声。

    “你,步惜晟是湖底藏尸案的主谋?”她走到步惜尘身边,没有看他,只问。

    “没错。”步惜尘直起腰来,却因仰头看着暮青而不适地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