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要独自守岁的一晚,并没有孤孤单单的过。

    “你来陪我守岁,太皇太后那里由谁来陪?”暮青煞风景地问了句,她不问步惜欢是如何出宫的,他定有能出宫的法子,可是这大年夜,他身为帝王总要陪着太皇太后守岁,他不在宫里,如何隐瞒得过去?她知道他有替子,但那替子真能丝毫破绽不露?

    “宫里之人哪有年过?”步惜欢捧着碗,笑意凉薄,“只有永无日夜的尔虞我诈。”

    暮青没接话,只看着他。

    “元广去而复返,到了太皇太后宫里,随后太皇太后便称乏免了守岁。”

    元广想必便是元相国的名讳了,太皇太后身居后宫,外臣竟能深夜入宫,这也真是目无宫规到了。

    虽然步惜欢没再多,但暮青也想象得出来了,元家兄妹深夜宫中相见,太皇太后免了守岁之礼都要商议的事定是大事,或许与水师之事有关,而步惜欢也是因此才有机会出宫。

    那今夜城中旧庙外勒丹使节的事,他应该还不知道。

    暮青想着,忽觉额头一痛,抬头时见步惜欢将筷子收了回去。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歇歇?”步惜欢轻斥地瞧了暮青一眼,夹了只四喜丸子放进她眼前的碟子里,叹道,“今夜除岁,难得相伴,外事先放着,好好过个年,我……好些年不曾如此了。”

    好些年。

    过了今夜便十九年了。

    烛影摇曳,晃得男子眉宇间忽明忽暗,辨不真切。

    暮青瞧着,那假勒丹神官之事便压在了嘴边,难以再出口。这倒也罢了,她竟鬼使神差地起了自己的事,“我倒是头一年如此,以往在家中与爹一同守岁,一间屋子,一张矮桌,一盏油灯,四碟菜,唯有这碗五谷饭是一样的。时候,爹给我添饭,长大些,我给他添饭,我以为能一直添到老……”

    暮青深吸一口气,没再下去,低头,吃饭。她脸上的面具没摘,那粗眉细眼的少年模样实在不美,雪色战袍的肩头却似落了霜,红烛照着,也难照化。

    步惜欢瞧着,执起勺来,舀了勺谷香四溢的饭往暮青碗里一添。暮青怔住,低头看碗里的饭,她根本就没吃几口,碗里还是满的,被他这么一添,碗里的饭都堆成了山,听他道:“日后我帮你添,一直到老。”

    暮青捧着碗,怔得更深,心里忽被什么撞了一下。

    窗外忽然传来钟声,城外大寒寺的除岁钟声荡过巍峨的城墙,窗未开,风声悄起,桃枝飒飒,伴那钟声如佛偈,悠远悠长,不知在谁心湖里晕开,如那涟漪,久不散。

    步惜欢起身支开半窗,负手窗边,钟声响,十九年了……

    暮青望着他的背影,浅浅笑了笑。

    谢谢,虽然未必到老。

    但还是谢谢,但为这句从未有人与她过的话,为今夜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