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翻身坐起,望住步惜欢,问:“你叫的是人是马?”

    午憩袖下都按着刀,明知是他来,那刀也不收起来。

    那人坐暖榻旁,手里玩着把刀,道:“青青,你何时能改了这习惯?”

    石关城里,中郎将府也有人一叹。

    顾乾怅然一叹,叹声留在屋里,不曾传出去。

    如此儿郎,他也希望他一直留在西北,吹大漠烈风,守着这西北山关,他心怀英雄志,却非帝王志,劝他回去,他也不知对与不对……只望盛京的尔虞我诈莫要磨了这大好儿郎。

    书房的门关上,老者脸上的笑意渐淡,露一副怅然意。

    “既要回京,学生有诸多事安排,老师在屋中喝茶吧,学生先去了。”元修对着顾乾一揖,转身便风一般地走了。

    顾乾满意点头,“好!主帅不乱,则将士不乱。”

    “老师放心,学生已知如何处置。”元修一笑,心中烦躁之意散去,眉宇间便现了傲气明朗,“西北军乃我一手建立,十年生死情谊,怎会如此容易乱?”

    “这些日子军中会有些乱,你要心中有数。”顾乾指点道。

    顾乾摇头,他若愚钝,世间便无那令五胡十年叩关不成的西北战神了。只是他一心为国,却生在元家,家国难两全,他又是那有血性的重情之人,心结难解便生了逃避之心,如今看开了就好。

    “是,男儿当为国,不该躲清闲,学生这些年愚钝了。”元修道。

    顾乾颔首笑道:“回去吧!如今你已是西北军主帅,身负一番功业,不再是当年离家的少年郎,朝事家事都可得上话,不必再在西北躲清闲了。”

    元修转身看着窗台,由那雪映亮双眸,半晌,回身一揖:“学生多谢老师开解!”

    元修无言,只在窗前,回头看着那胡须花白的老者。老者含笑,目含鼓励,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已歇,晌午的日头渐露云层,日色落窗台,雪隔着窗纸晃着人眼。

    “议和之事也同样,朝中议和使与胡人谈过后,五胡也要派议和使进京,他们敢不敢进我大兴京中之地还难。即便敢去,朝中与胡人的议和条约需在朝中商议签订,那还有段日子。大将军若回京,一可劝劝太皇太后与相国,二可阻挠议和之事,不比在西北烦心朝事家事好得多?”

    “老夫知道大将军不愿看到这一日,你无争这下之心,但你终归是元家嫡子。太皇太后也好,元相国也好,这江山便是夺了,日后也是你的。你若不想要就该回京去,躲在西北是清净不得的。太皇太后最是疼你,元相国也只你一个嫡子,这下间除了你还有谁能阻此事?”顾乾抚须道,见元修忽然回头,眸中似有异光,便知此话动了他。

    这才是元家——他的姑姑,他的父亲,真正的用意。

    今日若圣上不用计,议和旨意一下,他失的便是西北军心、西北民心,甚至议和之事传开,下万民都要唾骂他,他失的会是下人之心。圣上已胡闹了这么多年,民怨已深,再加西北议和之事……便是绝好的废帝之机!

    姑姑和父亲的野心他一直知道,十八年前,元家看似可夺了这江山,实则江北之地尚有他党,江南水师都督何善其的胞妹在宫中与姑姑斗得厉害,何元两家有不可解的世仇。当时若夺位,江南定不承认元氏朝廷,江北也可能会有动乱,因此立了幼帝,筹谋多年。这些年他虽未看家书,但从军前家中便着力肃清江北他党,培植自家势力,如今他来了西北十年,江北定已在元家囊中。

    元修闻言,眉峰拧起,自嘲一笑,“朝中之意?老师的是元家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