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低着头,在暮青转过密道弯处时牵马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再未话,待出了密道时,已在荣记古董铺里。那青袍隐卫见到元修时什么也没,只对暮青禀明了内城里的情形。

    龙武卫围住华府捉拿元谦时,元谦已逼着华家人上了内城的城楼,由一群江湖死士拿刀押着,在逼龙武卫退出长街时杀了华府里的一个贵妾和一个庶子,龙武卫不敢强攻,只得依元谦之命退出了东安街。

    元谦放出话来,任何人不得进入东安街,见一人就杀一个华家人。

    城楼很高,临高远眺,能直望盛京宫,整条东安街都在眼底,想偷偷潜到城门下是不可能的,只能在此等着。

    等合适的时机,等宫里的消息。

    暮青和元修从密道里出来时,步惜欢刚刚进宫。

    崇华门到永寿宫沿途的尸体已被清理了出来,地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泼洗,步惜欢一路踏血而行,望见永寿宫时,见尸山守门,残箭为林,血泼成河,午后春日高照,风却沁凉入骨。

    男子慢步而行,不急不缓,过宫门时仰头望了望。

    二十年前,他走进这道宫门,仰头望见的是飞凤华雕的门楣,遮了头顶的。而今再过这道宫门,门楣依旧在,却遮不住青高阔,春日当头。

    步惜欢迈过门槛,门槛上的血染了龙袍,宫阶下躺着泊血水,男子踏上去,血珠溅出,泼进前头的血泊里,刚激起涟漪便被衣袂拂过,拖出诡丽的腥红。

    那腥红延到殿外宫阶前不远处一停,那里躺着具尸体。

    人已死了多时,眼却睁着,望着高阔的青。

    步惜欢在尸身前静静站了会儿,没有合上那双眼,只在沉默之后转头望向殿内。

    殿门已毁,内外皆被神甲军守住,李朝荣手执清风剑立在大殿中央的宫毯上,宫毯尽处端坐着一人,一身华贵的穿戴,一张脂粉未施的脸,纵是一败涂地也不失威重。

    步惜欢从那尸身旁走过,走上洒血的宫阶,踏进大殿时不知何处生风,拂过浸血的衣袂,若红莲出水,湖波送着莲影远去,轻轻悠悠,殿外隐卫尸体上贯胸的长箭却忽然在那莲影里化作齑粉,随风而远,出了巍巍宫墙。

    “太皇太后。”步惜欢立在殿门处,挡了照进大殿的日光,长影覆在宫毯上,华袖随风舒卷之态犹如男子的声音,慵懒入骨。

    “皇帝。”元敏遥遥望着步惜欢,面色声音皆无悲无怒。

    两人就这么遥遥对望着,这一刻长不长短不短,却有许多年的时光在心头

    这时光于他来并不只二十年,他想起二十年前,那模糊的幼年记忆,王府的锦绣花灯,莺莺燕燕的欢歌笑语,母妃冷淡寂寞的眼神,大寒寺半山腰上的桃花……一切最终被一口华棺里的惨象取代,不同于幼年模糊的记忆,这记忆清晰如刀,刺碎了不解世事的童心,伴着他在深宫里一度便是二十载。

    这时光于她来也不只二十年,她想起未进宫前,骑马舞剑,心似儿郎;想起进宫后帝眷深浓,幼子出生;想起毁诺杀子,自闭宫门;想起一朝出宫,血洗宫城……她的一生都葬在宫里,这宫里还葬了她的幼子,葬了先帝,葬了步氏数位皇子。今日,兴许也会葬了她。

    “皇帝来要龙武卫的兵符?”长久的相视后,元敏先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