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盼着官府兵至,可惜今夜若有人来,多半会是辽兵。”门声幽长,一道清音似断弦之声,刺破了静夜春风。

    郑当归和苏氏双双惊住,见暮青一身素裳迎风立在门口,青瓦遮了细碎的星光,却遮不住少女星子般明澈的目光。那目光清可见底,莫睡意,就连病中虚态也无,纵然伤病缠身,也丝毫不减锋芒。

    苏氏难掩慌色,不知暮青听见了多少,是刚睡醒还是根本就没睡,只见那胡人孩子伴在暮青身旁,手里握着弯刀,那寒光一眼望去似摘了九银钩在手,直叫人不寒而栗。

    “出了何事?”这时,一个妇人听见院子里有人声,走出主屋来看,见到呼延查烈手里的弯刀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妇人约莫四五十岁,正是郑当归的母亲王氏。

    暮青深夜求医,衣着身份惊了郑家人,郑当归夫妻让出了东屋安置暮青,一双儿女因哭闹被王氏抱去了自己屋里哄睡,原想等孩子们睡熟了再来细商此事,没想到听见院子里有人话,出来一瞧,吓了一跳。

    “娘,大哥,这是?”

    “呀!”

    这时,西屋里走出一对年少的夫妻,瞧着不比暮青年长多少,见到院中情形也双双惊住。

    “暮姑娘……”郑当归满脸愧色,低头时耳根已红,他不确定暮青的身份,只记得她过自己姓暮。

    “官差多半不会来此,今日有乱党趁观兵大典之机在城中生事,午时城门就关了。我不慎被辽帝劫出城来,幸得王孙相救才得以逃脱,因有伤在身,又无战马可回城中,故而来此。”暮青只言片语便将事情了,但听在郑家人耳中却句句如雷。

    郑家庄离盛京城虽只有三十里,但今日水师观兵大典,两国帝驾及百官使节皆前往军中观此盛事,三前官道就封了,官府对来往百姓盘查甚严,附近的村人这几日都没有出门的,因此盛京城里出了大事,郑家庄里竟无人知晓。

    “来此之前,我已将辽兵引去官道,不过我的确不敢保证此计必成,因此此行是我思虑不周,那就不再叨扰了,就此别过。”暮青罢便行出屋来,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苏氏还以为被闯了大祸,没想到暮青竟肯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是愣在院中。

    “姑娘留步!”倒是郑当归先声留人,暮青回身,见男子眼底满是挣扎之色,问道,“庄子附近皆是深山老林,姑娘能去何处过夜?”

    “你无需知道。”

    “可姑娘有伤在身烧热未褪,体内似积有寒毒,不可受寒。春夜寒重,姑娘在外过夜,恐怕……”

    “你既不敢留我在此,这些又有何用?莫非关切几句便可无愧?”

    此话直白,郑当归如遭当头一棒,顿时面红耳赤,正哑口无言,忽见暮青折回进了屋。郑家人皆愣,以为她改了主意,要留宿在此,却见她走到桌前将那碗已温的汤药端起饮尽,随即再次出屋走向门口。

    “人命无贵贱,骨肉亲恩大过,何需有愧?验尸平冤乃我一生志向所在,我求的是世间无冤,全的是此生之志,不为施人恩情,你无需觉得亏欠。如若有愧,这身衣裳,这碗汤药,足矣。”暮青走过郑当归身旁并未停步,徐徐夜风留不住远去的素淡身影,只留下只言寡语,清冷依旧,“多谢,别过。”

    “都督!”院门开了时,郑当归从屋中抱出一件大氅。

    一声都督,无比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