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走!公子对奴婢有再生之恩,今夜宁肯战死!”绿萝抬袖擦去脸上的血,目光坚毅,在这杀声贯耳的一刻想起从前。

    她幼时被卖入青楼,十岁便被老鸨置了牌子,开了闺屋,挂了粉灯。她本该是被乡绅色鬼糟蹋的命,却有幸被公子相中买下,不仅赎了身,还安置在春秋赌坊里,从此与姐妹们一同习武研毒,受公子庇护。

    春秋赌坊里的女子皆出身青楼,姐妹们都是苦命人,亦是苦中有福之人。公子之恩,恩同再造,只是姐妹们都不知公子当初为何相救,只当是公子心善,不像世间庸俗男子那般视青楼女子为贱。但直到奉公子之命来到盛京之后才恍然悟懂,公子对她们这些身世凄苦的青楼女子,只怕是一份爱屋及乌之情。

    “奴婢今夜如若战死,还请姑娘莫要再苦了公子,世上凄苦之人已经够多了,何必再伤人,徒添一个不得开怀的人?”

    此话似临终之言,却叫萧芳垂首落泪,“你不懂,我不值……”

    他守着她,不过是为了父辈之约罢了。那人看似风流洒脱,实则半分洒脱也无,不肯抛下道义忠孝,做他想做的自在江湖人。她曾冷言冷语自弃婚约,他走了几年,但终究还是回来了……她乃残废之身,命苦不祥之人,不值得他挂念,也不想害了他。世间不缺好女子,再好的他都值得,比如她身边的这个女子。

    “人生在世,并非人人能承父志报血仇,我双腿已残,萧家军英魂已灭。世间再无萧家军,却有英雄儿女,不能再有一人为我而死了!”萧芳望向绿萝,眼中噙泪,却透出悲愤决绝之意,“以我为饵,你等速撤!此生做这一件值得之事,死也无悔!”

    “不行!”绿萝尚未出声,一道男子之声便从前头传来。

    万镖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衣衫是被火烧的,头发是被剑气削的,他双手执刀,一刀狠狠扎在地上,借力撑稳身子,一刀劈向杀来的禁卫。刀风泼辣,男人一身狼狈,背影却不失伟岸,“都督对我有再生之恩,今夜我死,他的人也不能死!”

    盛远镖局的人尚不知暮青是女儿身,萧芳有都督夫人的名分在身,今夜镖师肯冒死救驾,皆因都督府的女眷在密道之中。

    你死我活的拼杀之中,由不得半刻失神,万镖头却回头冲绿萝一笑,“好姑娘,可惜相遇太晚。”

    这登徒子之言并不叫人觉得冒犯,男人眼底皆是敬佩欣赏之色,看见的却不是女子的羞恼之态,而是骤变的脸色。

    “心!”绿萝大喊,但已经晚了。

    或者,这是万镖头的选择。

    他少年成名,走江湖多年,历拼杀无数,怎能不知在这等险境之下回头会有何后果?他心知肚明,只是决意赴死,因此在长刀刺透胸膛的那一刻,他才能笑得出来。

    那是一张麦黑的脸,相貌本来就不出众,被血糊住更加看不清眉眼,但那笑仍有逼人的英雄气,“好姑娘理当惜命,往后定有后福可享,万某先走一步!”

    话间,又有几把长刀刺透了男人的胸膛,万镖头口中喷出血来,大喝一声使力一拔,那扎在地上的刀被拔起,他左右开弓,连砍几名禁卫,随后双臂一展,死死将刀扎入了墙中,已身体为墙挡住禁卫,回头大喝:“走!”

    那吼声沙哑,含着血气,激得人心翻滚起血气。

    一个禁卫举刀便斩,血绽如花,万镖头断了的残臂依旧紧紧握着长刀。

    “二当家!”几个镖师两眼血红,疯杀而回,砍开涌进来的禁卫,效仿而为,也将长刀往墙上一插。

    一道人墙生生挡下了禁卫军,却也顷刻之间便被如丛的长刀刺穿。

    “你们……”万镖头艰难地抬起头,眼前已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