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上铁索已解,苍发凌乱,白衣染尘,手指血肉模糊。冤情在身,他顾不得庆幸今日这绝处逢生的运气,一见驾就从怀里摸出状纸,颤巍巍地举过头顶,喊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草民韦正,乃镇阳县春闱士子韦鸿之父,诉状在此!”

    刺史李恒不识韦父之容,听闻此话方才一惊,不禁窥向帝后,只见宫人从韦父手中取过诉状呈了上去。

    状纸血迹斑斑,揉得不成样子,一展开,可见墨迹力透纸背,字字如刀刻斧凿。

    李恒窥着龙颜,越看越惶恐,忽听砰的一声!

    步惜欢将状纸拍到桌上,问道“李恒!可有此事?”

    李恒赶忙道“启禀陛下,春闱事关重大,镇阳县士子韦鸿韦子高失足意外摔亡一事,知县早在案发当日就命人快马禀知州府,微臣一见到镇阳县的公文,便即刻命仵作前来复检尸身,初检、复检及人证口供都证实韦子高是失足摔亡,案情清楚,其中并无冤情啊!”

    知县吕荣春也赶忙附和道“启奏陛下,正如刺史大人所言。”

    “朕没问你话。”步惜欢淡淡地瞥了眼镇阳知县,见其伏低而拜,这才道,“卷宗何在?呈来!”

    卷宗在县衙,吕荣春忙命皂吏去取,皂吏引路,侍卫骑上淮州军的战马,来去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卷宗便被呈到了御前。

    步惜欢打开卷宗阅了一眼,便将状纸、堂录、供词及验状都递给了暮青。

    卷宗一到暮青手里,李恒和吕荣春就双双绷紧了身子,酒楼内外鸦雀无声,卷宗翻过的声响如刀断风一般,二人面前的地上渐渐被汗打湿了一片,连掌柜的也哆嗦不止。

    英睿皇后是仵作出身,验状审阅得格外久些,谁也说不清究竟过了多久,卷宗被撂到桌上时,声响惊得州县官吏和掌柜的一齐打了个激灵。

    皇后的嗓音寒如风刀,“把状纸给李刺史和吕知县瞧瞧。”

    小安子道声领旨,手捧状纸而出,刺史李恒与知县吕荣春恭恭敬敬地接了诉状,跪着看罢,双双一惊。

    李恒道“启禀皇后娘娘,微臣深知春闱事关重大,故而案发之后屡问案情,事无巨细,敢说对卷宗倒背如流。恕臣直言,诉状中称韦子高掌心有血,可县衙、州衙两次检验皆未有此记录,苦主状告同席,疑有内情,不知可有证据?”

    韦父一听,悲愤欲辩,却被打断。

    皇后斥道“好一个可有证据!此乃命案,侦查取证乃官府之责,申诉命案竟还要百姓自行举证,那要州衙何用?要刑部何用?”

    李恒噎住。

    “与其向人究问证据,何不自己瞧瞧!”皇后抬袖一拂,初检、复检的验状、格目、正背人形图等一股脑儿地散落在了地上。

    李恒一惊,尚未琢磨出此言之意来,就见宫人将尸检公文拾起,递出门来。他赶忙接入手中,与吕荣春一齐逐字翻阅,却都没能看出端倪来。

    这时,忽闻皇后道“韦父,你既然诉称亡子掌心有血,即是对县衙和州衙的尸检存疑,本宫乃仵作出身,一向不信人言,只问尸语,能给你的答复唯有四字——开棺再验!你可愿意?”

    韦父悲怆地道“回皇后娘娘,草民决心告御状时就已备好了棺材,现就停放在家中灵堂里,伴着犬子的遗骨。遗骨至今没有下葬,草民一家等的就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