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清晨,几声清脆的玉铃铛声叫醒了沉睡的长街,大安县祭启程前往州城参选神官,除了神殿的接引仪仗,同行的尚有大华车三辆,亲随护卫百人。

    仪仗缓缓地出了南门,大安百姓夹道叩送,却无人知道叩送的已非大安县祭,而是闻名四海的南兴英睿皇后。

    从大安县到庆州城约莫要十来日,沿途有驿馆接待,每日走多少路程都已事先定好。晌午时分,仪仗停在官道上歇整,暮青从县祭的马车里下来,上了前头接引使的华车。

    车内甚是宽敞,四角置有斗柜繁花,中间焚着药炉,巫瑾盘膝坐在锦垫里,手中握着本古卷,抬头望来时,面容在花前香后显得有些苍白。

    暮青问道:“大哥好些了吗?路上可觉得颠簸?”

    巫瑾打趣道:“总比跟着妹妹行军舒适。”

    暮青闻言,把头一低,咳了一声。

    “县庙里都安排好了?”巫瑾这才问起了正事。

    “嗯。”前两日巫瑾闭门养伤概不见人,暮青便没拿这些事扰他,而今听他问起,她才回道,“此番借参选神官之由前往中州神殿,带着俘虏累赘,我已命人将木彦生和端木虺等人关押在了雁塔内。神道门和县庙里的护卫全都换成了神甲侍卫,庙祝等职司由景家人接手,其余侍卫化整为零,乔装前往中州。我们的随行仪仗不足两百人,挑的侍卫全都各有所长,考虑到沿途需与各州县官吏接洽,接引使就交给景子春假扮了。云老年迈,我本打算把他安置在大安县庙里,可他担心大哥,一意随行,我只好让他假扮老家院,待到了驿馆,恐怕还得有劳大哥屈尊假扮县祭的长随。”

    今早一随仪仗出城时,巫瑾就猜出了暮青之计,此刻看她穿着县祭的官袍,着要去参选神官,他心中竟毫无波澜,甚至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下间敢在图鄂搅动风雨的女子,除了我娘,也就只有你了。”

    暮青低着头,一板一眼地道:“我们本就不是来做客的,这风雨自是搅得越大越好。”

    罢,暮青将手探入袖中,取出一只面具双手呈给了巫瑾。

    巫瑾愣了愣,眼瞅着暮青,手接着面具,竟一时忘了看。

    暮青仍旧低着头,道:“衣袍傍晚会有人送进来。”

    罢,就有下车离去之意。

    巫瑾一时无言,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暮青从进了马车就坐在门边。她一贯不是拘谨的人,今儿却规规矩矩地坐着,再回想方才那番话,事无巨细,倒有几分禀事的意味。

    “妹妹这是怎么了?”巫瑾抢在暮青告辞前问道。

    听巫瑾的声音仍旧中气不足,语气里却有关切之意,暮青不由垂首道:“此番我一心拿下大安县庙以图后事,乃致大哥祭坛苦熬身受内伤,是我思虑不周,对不住大哥。”

    巫瑾默然,恍惚间想起暮青从前也有过这么心翼翼的时候,那是她自刎那回,因自知对不住那人,醒来后很是乖巧了一阵子。那时,也是在马车里,只不过如今病中之人已换成了他。

    原来,他也有让人珍视之时……

    巫瑾的眸底渐渐生了暖意,却又被愧色蚀去,垂眸道:“怎能怪你?若无妹妹,使节团连岭南都过不得,哪能走到此处?这一路上妹妹殚精竭虑,只这一回需借为兄之力,我却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来是我无用。”

    “是我不晓得用蛊之道,以为有蛊王在,轻易便能降住蛊人,却不知要损耗精血,这才将大哥陷入险地。大哥身无内力,那夜能以一己之力慑住数十蛊人,又何必妄自菲薄?”暮青一向不会宽慰人,自觉得此话不过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