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向倚在门上的那个人,他的半边身体都陷在门的阴影里,傍晚的阳光勾勒出他俊秀的侧脸,带着黑色的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江子算……”我嘀咕了一声,今天真倒霉,这个神秘买家居然是江子算,可不是我栽了吗。可是道上的规矩,为了解家的面子,我怎么样也要硬撑下去,这更是为了九门的声誉。时至今日,连九门都已经成了可以被人们议论的对象了,而作为老九门的人,只能维护那丁点儿的信誉。

    江子算跟瞎子一样戴着黑眼镜,但是他不像瞎子一样总是笑着。我看着他挺拔的身体下被夕阳拉的老长的影子,影子那样深沉,好像蛇沼漫无边际的黑夜。他冷笑一声,转身进来,随手把门关上。

    在我和江子算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言语上冲突过以后就转变成肢体上的冲突。江子算是雇佣兵出身,我估计阿宁以前也是雇佣兵,机缘之下被裘德考选中,做领队发掘古墓,所以在身手上,我不但打不过江子算,而且肯定也打不过阿宁。

    我看到江子算关门,心里想着,大不了就挨顿打,这个江子算现在在解家的地盘,我不信他真的会把我打死。

    我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想我等会儿可能会被揍,不会像现在这样悠闲了。虽然他戴着墨镜,但是我仍然能感觉他的视线正紧紧盯着我,我朝他笑了一下:“你钱带了吗,我很贵的。”

    他朝我摊开手:“支票在我身上。”

    裘远园的规矩是要你带足钱再让买家和卖家交易的,我知道他的支票肯定是在身上的。我从口袋里拿出媚珠,放在手心跟他说:“过来验货。”

    江子算慢慢走过来,最后在我面前停下,看着我手心里的媚珠。他道:“听说你打了只狐狸。”

    我想到那打狐狸的过程,不由得有点尴尬,希望以后道上不要传出什么奇怪的传闻,我咳嗽了一下道:“张起灵打的。”

    江子算冷冷地俯视着我,让我有种特别废物的感觉,我辩解道:“那个狐狸太狡猾了,你知道成精的狐狸都是这样……”

    他的声音有些不满:“我听说你在张起灵不在的十年里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情,怎么我遇到你以后,看起来就像个废物?”

    事实上,这其实也是我的疑虑。

    他忽然伸手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头,我皱起眉头看向他。江子算的容貌跟阿宁并不是很像,但是在某个角度下,他看起来……很像阿宁,只是脸上的线条更加犀利和陡峭,而且阿宁的眼睛里不会露出像他这样的憎恨和绝望。

    阿宁,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着如果那次她没有停下来,而是跟着我们一起离开那个瀑布,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认为我能救所有的人,我从未表现出那样的魄力,那时候的我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只凭着一股傻傻的冲劲,一副连地狱都想要闯一闯的样子。曾经那些困扰着我无数的秘密,那座青铜门的终极,我仍然想要知道,可是却已经学会了计算自己的代价。

    过了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忘记阿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不再经常想起阿宁了,每每回想起来,她的面容都是模糊的,我以为我应该差不多放下了。可是江子算出现了,阿宁的面容又清晰起来,在遥远的尘封的记忆中再次鲜明起来,她固执地在我的记忆中不肯离开。

    也许是因为她的死太突然了,也许是那样的死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当我们说,那是一个意外的时候,说的那么无辜,而事实上,真正的意外,让人猝不及防,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小声说。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

    我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没有,阿宁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我如果可以……”我一开口,他忽然往后退了几步,我有些奇怪他的样子。他扶着额头,然后摇晃着脑袋,看样子好像是在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很熟悉这一套动作,我睡醒起来反应会比较慢,我这样做能让自己多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