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心里唯想着,珍惜少年时光,再刻苦一些,把功夫做足了,才能尽量避免这样的两难境地。

    ……

    此后又过了两三日,裴秉元或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或对着院中落叶枯枝沉思,一直没有松口的意思。

    老爷子、老太太皆叹气连连,儿子不肯他们又有甚么法子,只能如此了。

    这日,曹夫子下堂之后,淮津兄弟如往日一般,主动留堂,先是口中念念有词,背记《论语》,等背得差不多了,再取来笔墨,将方才所背的,一一书写下来。

    既是默写,也是练字。

    两个小子并不图快,一笔一划都写得极认真。

    等到斜阳,慢慢将屋外的影子一点点拉长,最后映入到课堂当中,兄弟二人才发现父亲的影子,颀长,笔直——原来,裴秉元一直站在窗外,背着手,安静地看着兄弟二人背书写字。

    就好似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读书习字的模样。

    “父亲。”两兄弟起身问好。

    “为父打搅到你们温习功课了。”

    “不曾。”

    见到两个幼子颇具天分,又如此刻苦,裴秉元很是欣慰,他笑了,原先的愁眉缓缓舒展开来,问道:“《论语》背到哪一卷了?”

    津哥儿不好意思先答,便轻轻扯了扯兄长的衣袖。

    淮哥儿如实应道:“弟弟已经背完了四卷,我比弟弟慢不少,才背到第三卷的为政篇。”

    “为政篇?”裴秉元自然忘不了,缓声念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1]”声音渐停。

    淮哥儿则顺着父亲的话,稚声往下念道:“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2]。”

    一切都是恰好,裴秉元恰好来了,淮哥儿恰好背到了这一篇目。

    裴秉元拿起淮哥儿默写的纸张,纸上正默写着这几句。孔老夫子只告诉了世人,十五立学,三十立身……世人常常容易忽略,书间十五与三十两个数,寥寥数笔,于一个人而言,是漫长的十五年。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一点点将自己收敛起来的中年人。

    本是读过千百次的几句话,此时,让裴秉元心间咯噔顿了一下。

    “甚好。”裴秉元夸赞,道,“你们继续温习功课,为父不打搅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