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想了想,觉得哈利说得挺有道理。如果不是步道腐朽跟厕所管线堵塞,让森林关闭,大卫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够离开护林员的岗位呢。

    「我有个主意。」哈利舀起一口沙拉,吞下後继续说:「你为什麽不也来加州呢?我阿姨的房子有多的空房,我妈跟她说一下她应该会答应。我们可以去天文台,然後去圣莫尼卡。如果你想要的话,也可以去迪士尼,或者环球影城,或者两个都去。」

    加州。亚历克斯愣了一下,好多念头跟回忆掠过他的脑海,最後慢慢沉淀。哈利也在尝试,亚历克斯感觉得到。他讨厌向朋友说不,但却也答应不了。

    「谢了,哈利。」他说,然後摇摇头道:「但我没法去。温蒂的夏令营已经花了我爸够多钱了,我不想再让他花更多,他……」他努力想让声音听起来不那麽低沉,但却控制不住,「他还在付我妈的医疗帐单呢。你也知道我上次SAT考试的成绩。我想我暑假都会待在镇上吧,复习物理跟化学。」

    然後哈利就露出了那种表情。那种亚历克斯再熟悉不过的、想要安慰但又不知道该说什麽才不伤人的表情看着他。「当然,没问题。」哈利点点头,装出一副这没什麽的语气,「不过如果你突然心血来cHa0想逛逛好莱坞,别忘了找我。」

    亚历克斯应下了。

    下午的课过得飞快,各科老师们也都知道学生的心早已不在课堂上,便也放弃努力不再计较。最後一堂英文课的唐尼老师也按照惯例,提前十分钟下课,放学生去庆祝。

    亚历克斯背着背包走出教室时,走廊上已经挤满了学生,不分年级,都盯着挂在T字廊口上的大圆钟,等着学期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声钟响。指针转向三点半,钟声铃铃铃地作响,所有人都开始尖叫欢呼。

    亚历克斯低着头侧身挤过人群,看见置物柜旁几个男nV学生一同从柜内拿出小小的礼Pa0,拉开绳子,S出五彩纸屑;三个男学生拿着马克笔在奖盃陈列柜前胡乱涂鸦,画着几陀大便和脏话;一个高个男一边高呼、一边丢着一卷卷卫生纸,任纸卷在地上滚出扭曲的小路;更多人则是又叫又跳、笑着拥抱在一起。

    不管有没有要毕业,周遭的学生都兴高采烈地聊着天,脚步轻快得像乘风扬帆的船;但亚历克斯与他们擦身而过,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宛如沉重的锚一样拖在地上,身旁的说话声糊成一片声浪,一波一波将他淹没,但他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迳自走过教职员的办公室和休息室,经过长廊和门厅,最後出了校门。

    他在停车场前的自行车架旁找到哈利,跟他一边闲聊着一边牵车走出了校门。哈利路上没再提暑假的事,只净捡一些歌手演员的八卦聊。他们走过两个街区,在商店街互祝暑假愉快,最後道别。哈利跨上自行车,转往北骑;亚历克斯则延着商店街骑,经过镇中心後,转往东南。

    亚历克斯一路骑回住宅区,在自家前拐弯骑上前院,停在车库前,把脚踏车收进库後便从侧门进了屋。

    「我回来了。」亚历克斯进门後朝客厅喊了一声,但没人回应。

    他朝客厅瞥了一眼,没看见温蒂像前几天那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便走到厨房,果不其然在冰箱上看见老爸留下的便条,说他载温蒂去镇上买夏令营课程要用的东西,顺带买晚餐回家。他估m0着老爸大概是想顺便让温蒂闲晃一下,那他们就不可能在六点前到家。

    他看了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才到四点,这表示晚餐还有得等,便先回房间换回居家服,随意用了下电脑,见Facebook上已经有不少同学发了照片或影片,说他们已经打包好行李、等等要去斯波坎的机场或火车站,要去哪里哪里玩之类的。

    亚历克斯叹了一口气,关闭页面,打开音乐网站,在摇滚乐的标签下点了随机播放,扭转音响旋钮把音量调大,往床上颓然一躺,闭上眼睛,任思绪被不知名男歌手的歌声渐渐淹没。躺了不知多久,亚历克斯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又留了一身冷汗,刚刚恍惚的梦中,他好像又梦到母亲乔安娜躺在医院病床上瘦弱的样子。

    他拿起手机一看,五点五十了。

    「该Si。」亚历克斯骂了一声,连忙起床下楼,准备到後院浇花。他走到後门时不禁脚步一顿,拿起门旁置物柜上的一个相框。照片是他们全家两年前到加州的威尼斯海滩时拍的,那时乔安娜还没发病。

    照片上他们四人坐在遮yAn伞下,画面最後面的老爸时机抓得太差了,正扭身从保温箱中拿饮料,连脸都没看向镜头;中间的老妈穿着她最Ai的那件米白sET恤,长长的棕发披在肩後,戴着一顶草帽,右手搂着温蒂的肩膀,左手搂着他的,看着镜头露齿而笑,看起来真是美极了;最前方的温蒂只拍到上半张脸,露出挑高的眉和睁得大大的眼睛,因为她抢着拿手机自拍,但却拿得太高了,说什麽这样可以让脸看起来小一点,结果镜头根本没对准;而他……亚历克斯都快认不得相片中的自己了。照片中的他眼神明亮,脸上甚至带着笑容。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放下相框,出了後门来到後院。在乔安娜刚住院的头几天,老爸、温蒂还有他都只顾绕着病床转,还是老妈说千万不能让她的花圃枯Si了,他们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在花圃快枯Si前浇水把它给救了回来。现在就算是在乔安娜过世後,他们也没有忘记这个工作。

    他走到院子的篱笆旁,从水管车中拉出水管,打开水龙头,开始朝盆栽逐个浇水,依序是靠着篱笆的栀子花、琉璃苣、毛蕊花、丁香、罗勒、猫薄荷,接下来是墙边铁制藤架上的九重葛、常春藤,然後是与另一户院子相接那侧的一小片的芹菜和薄荷苗圃。

    浇完院子角落最後几盆番红花,亚历克斯走回水龙头旁关水,蹲下卷起水管车把手,卷到一半就听到一阵急促的狗吠声。光用听的,他就在猜八成又是摩尔先生养的那只哈士奇,这个社区养的狗中就牠的嗓门特别大、特别Ai乱跑。牠的叫声越靠越近,几乎是从院子外传来。亚历克斯心中泛起嘀咕,纳闷公爵又在惹什麽麻烦,站起身刚想看看情况,一团黑影就从篱笆另一侧高高跳起,扑向他x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