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拟的那几个名字好没意思!”他唤人取了笔墨进来,又道:“我想了三个,你看看哪个好!”走到几案旁,思考了片刻,执笔在竹简上挥洒一番后,拿给我看。

    他的笔迹苍劲,竹简上几个字写的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飘逸,仔细打量上面的几个字,想了许久,才道:“这个‘涵’字,我记得诗里有‘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之句,有包容涵养之意。那这个‘哲’字呢,可是取自‘哲夫成城’?”

    他笑了笑,说道:“尔庶邦君,越尔御事,爽邦由哲。②都是聪慧睿智的意思,不过出处不同罢了!”

    我其实不大喜欢个‘哲’字,只因哲夫成城的下一句是哲妇倾城,充满了对女子的讽刺。又看了竹简上的第三个字,问道:“那这个‘据’呢,又作何解释?”

    “出自黄石公的《太公兵法》里边儿的,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解释这个字,他的语气明显亢奋了。

    我好奇道:“黄石公?可是让文成侯以礼相待,三次进履的那个老者?”

    “嗯嗯”,他又做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肩膀:“昨儿个朕和卫青探讨用兵之道,他提到这一句,当时朕就觉得卫青可以助朕平定外患,儿子可以助朕稳定朝纲,有了他们两个,朕一定可以解决朝廷所有的内忧外患,开创一个盛世出来,以后咱们儿子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当个太平皇帝!”

    我半靠半躺的倚在他怀里,说道:“陛下志存高远,足智多谋,只要想做,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我和孩子,还有卫青会一直跟随陛下!”

    他在我脸上落了长长的一吻,又将我拥的紧了些:“那这三个字,你选哪一个?”

    我想都没想,指了指最后的那个据字,这个包含了他的胸怀和抱负,充满了父爱的字眼,用来做孩子的名字,最适合不过了。

    刘彻也欣然同意,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请东方朔和枚皋做赋,他还觉得不够,又命人修建了高禖神祠,并准备亲自前往祭拜,感谢上苍赐予他这么一个珍贵的儿子。

    这么多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一个儿子,让我们这个家完整起来,这样我在未央宫也能真正的站稳脚跟,如今老天终于让我如愿,我亦是无比感激,只盼着自己的身子能早日恢复,也能去拜一拜。

    自刘彻采纳董仲舒的意见,建立名堂礼制以来,各项典礼的章程制度已经日趋完善,册后典礼更是重中之重,有刘彻亲自把关,根本用不着我来操心。我每日除了吃饭,睡觉,逗儿子,基本无其它事可做,月子坐的顺利,身子恢复的也快。

    册封礼前夕,我去了一趟椒房殿。重修后的椒房殿,以木兰为椽,杏木作梁,四壁皆涂成椒红色,椒香扑鼻,殿中饰以明珠帘,青玉案;以旃檀为床,镶以珊瑚,紫玉;红罗为帐,饰以翡翠,玛瑙;锦衾绣枕,皆以金丝龙凤织就;漆座屏风,玲珑浮雕大小鸟兽五十余种;其他陈设装饰数百种,美则美矣,贵亦无匹。

    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自己这十年来的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从我第一次见前皇后开始,椒房殿于我而言,便是一个不愉快的存在,昔日我在此处恳求皇后放了卫青和去病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十年了,当初那个卑微的歌姬如今也将成为椒房殿的新主,我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比不得家人的平安喜乐,希望从此以后旧事不再重演,后宫能够和睦,如此方能不辜负刘彻对我的信任和托付。

    元朔元年春,三月甲子,本是姹紫嫣红,春光正好的时节。

    这一日天还未亮,我便起身梳妆,端坐于双凤纹铜镜前,任由宫人傅母在我头上侍弄,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

    “老奴在宫中侍奉多年,似中宫这般雾鬓云鬟,福泽深厚的,老奴还是第一次见,这满头的青丝要是盘起来,连假髻都不用戴!”

    看着傅母为我梳头,我忽然想起年幼的时候,阿母替我梳头的情形,也许是即将荣耀加身的缘故,忆起过去,我不禁有些伤感。

    阿母总说秀发是女子美丽的象征,经常省吃俭用去买兰膏来滋养头发,可是我小的时候并不喜欢,总觉得头发太长太多打理起来很麻烦,特别是洗头的时候,经常因为洗完头后抹不抹兰膏的问题与她争吵,当然了,每次都是我输。拗不过她我就哭鼻子,像个木偶一样任她摆弄,她并不理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往我头上擦着兰膏,抹完之后还会帮我梳顺,嘴里时不时会哼唱一些小曲:“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那时候我不知道阿母就算不吃饭也要攒钱去买兰膏的意义在哪儿,只觉得母亲是爱美,直到后来我做了母亲才明白,她苦了一辈子,只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的好一些罢,这大概就是母亲的天性。如今的我,即将成为天下之母,身上的责任和重担也要比以往大上许多,我不敢说我能做的多好,惟愿能像阿母那样,尽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