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没能保住这个孩子,他在我腹中还不到三个月,便过完了短暂而惊惧的一生,遇上我,终究是他的不幸。

    次日,刘彻去了一趟椒房殿,与皇后又是一次大吵,且重提了废后之事,我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最终闹到皇后撞柱自杀,幸得太医及时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皇后自杀乃是大事,已经超出了后宫的范围,上升到了国政。刘彻欲以谋害皇嗣之名废后,却遭到了以丞相田蚡为首的诸多臣下阻拦,要刘彻拿出皇后谋害皇嗣的铁证,刘彻拿不出,言皇后娇纵擅妒,德行有亏,不配为后。然田蚡则言,皇后虽然言行不当,但此事却是因去病误伤皇后而起,我未能管教好自己的家人在先,擅闯椒房殿,激怒皇后,行事冲动鲁莽,不计后果在后,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到皇后头上。

    后宫之中,皇太后也出面干预,言及明珠的那句“人彘”并无所指,所谓的吕后之谋,不过是我孕中多思,臆测出来的罢了,不能作为谋害皇嗣的罪证。

    刘彻无奈,下令将明珠赐死,废后之事作罢,敕令皇后禁足半年,没有召令不可踏出椒房殿一步,还私下将象征皇后实权的玺绶收了过来,如此,陈氏虽未废后,却也不过是担了个虚名,保全皇室颜面而已。

    孩子没有了,还是要坐空月子,那些日子除了哭泣,我不想理事,不想见人,也不想说话,包括两个孩子,也包括刘彻。我拼命想护着的孩子,却被刘彻的一碗汤药结束了性命,我实在不能理解他如何能下得去手。

    除了那句“对不起”,刘彻也没有给我任何解释,小产过后,为了方便我休养,他搬去了清凉殿住,但每日都会来看我,有时只是在殿内陪我坐坐,有时也会同我说说话,哪怕我不理他,他也并不在意,自说自话,什么都说,就是不提孩子。不只他自己不提,他还下令,宫中上下所有人都不准再提,而这所有人中,自然也包括我。

    刘彻对孩子的冷漠,愈发让我觉得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他才能狠心下手。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所以我不能怪他,可他却不知道,他亲手要了这孩子的命,也几乎是要了我的命。

    我心中无比痛心,说到底还是我太过无用,受不住那些恶意攻讦的话,若是我能再坚强一些,又或者说那日我能思虑再周全一些,或许就不会伤到腹中的孩子,也就不至于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了。我越心疼那个孩子,就越恨我自己的懦弱无能。

    三月中旬,未央宫进了一批新家人子,与此同时,皇太后也送了两名俏丽的女子入了后宫,二人均被刘彻封了少使。宫人们什么都不敢跟我说,还是二姐告诉我的。二姐希望我能振作,所以拿这些事来激我,可我还是置若罔闻,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知道,刘彻终究不会是我一个人的,这后宫迟早会有其他的女人取代我,现在只不过是比我原来料想的要早一些罢了。刘彻对我的好,我已经知足,做人太贪心,容易遭报应。

    那日我正在用药,刘彻从殿外进来,不知怎的,见了他,那两行泪便止不住了。此般哀哀戚戚的样子,见多了连我自己都觉得烦,又何况是他,我不想令他厌烦,又无法与他笑颜相对,便以乏了想休息为由,请他离开。

    刘彻并没有离开,也没有任何恼怒,只是坐在我床前,欲言又止。

    “子夫,朕知道你怨我,不该喂你喝下那碗汤药”,时隔半个月,他终于开口提起孩子,言语平静如常:“可就算朕不给你喝那碗汤药,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和往常一样,我背对着他躺着,装作睡着了,不予理会。我何尝不知道那孩子很难保住,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这么做,孩子那时明明还活着,还在求生,而他的父亲却亲手葬送了他。

    他略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你怨,怪我,半个多月来,也不肯好好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以为朕就好过了么?”

    “陛下会难过么?”我反问道。

    “朕怎会不难过,那也是朕的孩子啊!”他言语有些激动。

    眼泪顺着眼角花落下来,我没有伸手去擦,依旧是一动不动的躺着:“陛下不用难过,这个孩子没了,陛下还会有其他孩子!”

    “好”,他凑近了道:“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咱们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

    “妾无福,怕是不能再为陛下诞下子嗣了”,我咬了咬嘴唇,又接着道:“倒是陛下福泽深厚,自然是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的!”

    他有些不解:“你什么意思?”

    女人怀孕娩身本就不易,我早产在前,小产在后,再想生养便就难了,可他不一样,就算没有我,他还可以有别的女人为他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