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出现在椒房殿的那日,下着倾盆大雨,我想这一定是老天在为我的孩子们叫屈,连老天都在为孩子们的伤逝而难过,可身为父亲的刘彻,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陛下答应过妾的酌情处置就是给孩子们留一个全尸么?”我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绣帐,未等他回应,我又轻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妾就谢过陛下了!”

    刘彻坐在榻边,说道:“朕知道你怨我,可人证物证俱在,这一次牵扯的范围又这么大,如果不严惩的话,那朝廷律法就荡然无存,朕不得不这么做!”

    他是主宰天下的帝王,在他心里,皇权始终比亲情更重要,这一点无可辩驳。他不是普通人,也不想当一个普通人,要他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情感,这样的要求太过奢侈!

    他让我做他的皇后,大概也是希望我能站在同样的高度去理解他,支持他,可他既是皇帝也是父亲,宁可轻信一个小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既昏聩又残忍,不管是身为皇后还是母亲,我都不能理解并支持他的所作所为。

    我闭上眼睛,说道:“妾不恨,不怨,妾的孩子和卫氏一族的荣耀皆为陛下所赐,陛下现在要收回去,妾也没什么好怨的,就当是…还债了……”

    身为母亲,我确实恨他!

    可身为皇后,我不能!

    除了还债,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去恨眼前这个杀了我孩子的男人。

    没听到他说话,我又睁开眼睛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宗儿?”

    “你想让朕怎么处置?”他反问道。

    “看在死去的令仪的份上,陛下饶他一命吧,剥夺其爵位,将其发配到朔方戍边,继承他父亲的遗志,为国尽忠!”

    曹宗虽然没有牵扯进巫蛊,但犯下的也是死罪,我不指望他还能顾全我的颜面,但愿他能看在卫长公主和曹襄的面子上饶了曹宗一命,让他远离长安。

    “好!”他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他是令仪唯一的儿子,朕本来也没想杀他,就听你的,让他去朔方历练历练吧!”

    我轻轻点头,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微扬,问道:“陛下还记得,妾随陛下入宫至今已经有多少年了么?”

    刘彻略作思索,叹道:“快五十年了啊!”

    “是啊,到明年的上巳节就五十年了”,我点点头,叹道:“从少年时的相知相许,到如今的白发苍苍,咱们也算是白头到老了!”

    他其实并不喜欢听到“老”这个字眼,而且总是习惯性去回避自己变老的事实,但我总是刻意的在他面前提起,尽管这会让他不高兴,可我就是想让他去面对并且接受这个现实。

    刘彻凝视了我片刻,将手覆在我的手上,微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别人做不到的,咱们两个做到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你要赶快好起来!”

    我避开他的目光,又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没有进宫,我会怎么样?也许会嫁给公主家的仆役,一辈子为奴为婢,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活的这么久,但也不用接二连三的经历这些丧子之痛了!”

    刘彻的面容有些僵滞,手上的力度也稍稍有些松了。

    “我不后悔遇见你,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的话,我还是愿意再遇见你”,我继续说道:“可只这一生就足够了,不要再有什么来生了,以后的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说完,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再次把眼睛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