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他刻意停下来看了我一眼,嘴角渐渐荡漾起一副罪有应得的笑容,我听闻心一紧,扭头瞪着他:“他们……现在怎样?”

    “身首异处。”从他嘴里轻飘飘那几个字却让我眼前一阵眩晕,一时竟站不稳步伐。

    他见状满脸透着幸灾乐祸:“还有,那日在此守夜失了职的两个傻家伙,可怜哟,才入宫多久,接了这份苦差事,还没在这宫里头捞到什么给他们那一大家子的拖油瓶,就命丧黄泉。若不是将奴才平日苦心教导他们的话全都当成耳旁风……”

    “够了!”我怒目直视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烧得他都愣了半秒,转而方才面庞上丰富的神情全都卸下转变为原本的冷漠:“您就本本分分在这里头呆着吧!这么粗的铁链锁着还能整日不安宁的整出幺蛾子来……”

    他絮絮叨叨的怒骂着离开之后,我青筋突起紧紧抓着窗沿的手松了下来。

    血债累累的账单上究竟又多了多少人?我掩面蹲下身,颤抖着身子却泣已无泪,嘴里一丝咸腥的殷红。踏着的那森森白骨,我恐怕一世都无法偿还。

    然而,与冷宫清冷无望的这一处相较,新年的钟声一过,朝局便又重新起了异怪的气氛。端王载漪的儿子爱新觉罗溥儁正式入宫,被慈禧册封为大阿哥,宫内外议论声不绝于耳。她的目的已经越来越摆在台面上昭然若揭,试图立大阿哥而废光绪。

    而一心想着大势已去的皇上恐怕马上将要被废的吴总管对我的态度也随之越来越不堪,除了本就从无好脸色,嘲讽的话语越来越难以入耳,粥也刻意放凉了再送进来。

    瘫坐着的我对他冷然一笑:“吴公公,您若当真机灵就莫要只看事态的浅面,此时朝局不稳,您应当两方面都好好讨好一番,莫不然自以为是的以后后悔才是。”

    他一愣转而又笑得像只老狐狸:“依您的意思,是不相信皇太后会另立新君?”

    我缓缓动了动嘴角,不在意的冷笑:“我信,皇太后向来雷厉风行,又有何事她干不出来。”

    “只是,就像这宫里头的太监,人人都说吧,他们残缺不全。因此,大多数的性子也都比常人失了一半,可偏偏就有那么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我看着他渐变马上便要爆发的脸色,心居然生出几分快意:“就像朝局里头,昏了头的固然多,但总有那么几个清醒的。特别是越到现在这么乱的局面,就算以前被猪油蒙了心,过了这许久,也该是眼亮了些。知道这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其实慈禧摆在明面上要废了他我反倒不必担心,因为,无论是从各方面来考虑,朝中大臣和西方列强都是不会答应的。若是废了皇上,而立那突然冒出来的傀儡大阿哥,不管他能否有本事镇定局面,慈禧又如何能有合适的理由服众?况且皇上在西方列国的声望也并不可轻视。

    而我刻意暗讽这变态心理的吴公公和那些冥顽不灵的守旧大臣,让他脸色大变:“您就不担心奴才将您方才这些话原原本本上报给皇太后?到时,您恐怕就……”

    “恐怕什么?恐怕就斩了我?好呀!我正等着呢,早就不想呆在这鬼地方,&nbp;现在想想身首异处也还不错,指不定还逃脱了这么个地狱之门径直上了天堂。”我指指天上,毫不在意的躺下,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轻松笑容。

    到了此刻,对我最无用的恐怕便是威胁,一个将死之人还需畏惧什么?

    他气极,胸口起伏着却说不出话来:“胡言乱语,简直是疯了!”

    他叨叨着愤然在门口踱步几圈,然而却无计可施。我到底是主子,他不能擅自做什么。

    我一脸得意的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远后,转瞬间神色冷下来,就算嘴上胜了他一场又如何?却依旧抵不住空荡荡的心。

    然而,如我所料,慈禧受了层层阻力未能成功废除皇上,一场荒诞的闹剧搁置在一旁。义和团却开始如燎原之势点着了民间,四处动荡不安。

    平日守夜靠着闲言碎语度过的守门公公却越来越变得讳莫如深,然而,我反而从这怪异的平静之中嗅出不寻常的味道来,这只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片刻宁静。

    闷热的午后,听着窗子外头的阵阵蝉鸣,心烦意乱的我躺在地砖上睁眼看着满是蜘蛛网的屋顶。恐怕只有夏日,这地砖的凉意才不那么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