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向前迎了一阵,这会儿他看清了来护儿的身后,从城门里逃出来的步骑兵加在一起,不足两千,多数是浑身是伤,那些马军骑兵还好,步兵有许多人连走路都困难了,互相扶将着艰难出城,前后拖拉出足有三四里的距离,完全是一支逃命的溃军,已经不可能再有列阵而战的能力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尽管他能预料到来护儿在平壤城内吃了大亏,但仍然没想到输得这么惨,本以为他至少能带回一半人马,可看这架式,他自己能保条命就算谢天谢地了,至于高句丽军用了何种战法才能打成这样,只有放到日后再细问来护儿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救下他,掩护这支残军退回营地再说。

    思量间,来护儿已经奔了过来,他的左肩扎了厚厚的伤带,但伤口处仍然不停地冒着血,右手单手挽着马缰,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将军,本帅悔不听你言,致有此败,无颜面对你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帅,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介怀,高句丽人阴险毒辣,甚至不惜在王都内设下埋伏,今天就算侥幸获胜,这王都也毁于战火了,说起损失,不比我们的小,改日我们重整旗鼓,再与这些高句丽人一决高下便是。”

    来护儿满面惭色,只能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说道:“我在后面留下了三百壮士断后,但只怕撑不了多久,现在周将军正回营地里调集后续部队。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还要麻烦王将军断后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大帅只管放心地回去,这里一切有我。”

    来护儿也不多言。与王世充行礼作别后,就在一众儿子和亲兵们的护卫下,向着林中道上奔去了,单雄信带着几百名骑兵来到了王世充的身边。王世充粗略地扫了一眼,人数和出发时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说道:“折了多少人马?”

    单雄信正色道:“死了十七个,伤三十个,都能继续作战,主公勿虑。”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追兵将至,雄信。你速速退入林中,听我号令行事。”

    平壤城门处,尸横遍地,三百名隋军铁甲步兵的尸体,堵在了中央大道的尽头,环绕在他们四周的,是足有两千具的高句丽军尸体。每具隋军的尸体上,都是矢如猬集,而围在四周的高句丽军士,一个个默然无语地看着这些死不旋踵,战斗到最后的隋军勇士,同为军人,能让敌军都如此肃然起敬,也非易事了。

    乙支文德策马而至,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两军尸体,沉声道:“怎么回事。在这里挤在一起。却不去追杀来护儿?”

    高句丽御林军的大将军,正是指挥前军追击的统领,名叫白孟何,是一员四十上下。黑脸长须的大将,听到乙支文德的话后。连忙回道:“大对卢,这三百隋军断后的部队死战到现在,我军刚刚将之消灭,现在正在清理尸体和道德,以便尽早出城追击敌军。”

    乙支文德看了一眼城楼上已经被砍坏的机关,沉声道:“本帅下过令,宫城那里动手的时候,城门这里就要马上落下吊桥,放下千斤闸,不能放一个隋军逃掉,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孟何的脸上闪过一丝惭色:“是那城外的隋军迅速入城相救,斩关夺门,破坏了千斤闸的开关,所以无法将城内的隋军围堵,据我军的逃兵指认,为首的一员隋将,名叫单雄信,曾经在南津浦大战过建亲王,今天崔总管刺杀来护儿不成,也是给此人搅局,一箭射死了崔总管,带着来护儿逃出城去的。”

    乙支文德的心猛地一沉,与王世充见过几次面,都是有单雄信护卫的,对于这员虎将,他早已经印象深刻,却没有想到今天却是此人,坏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大事。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沉声道:“传令,把守城门不力的那些军士全部斩首,留下一千人打扫战场,其他所有部队,随我出城追击,今天一定要取来护儿的首级!”

    白孟何睁大了眼睛:“大帅,守门的军士是执行了我们的计划啊,奈何敌将骁勇,若是连他们也要斩杀,那只怕前些天从南津浦逃回的数万将士更该死了,此举实难服众啊。”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白将军,执行我的帅令即可,别的事情,本帅自会向大王解释。”他说完话后,也不看白孟何一眼,便驱马直冲,带着数千步骑兵,飞快地出了城门。

    偌大的平原之上,已经看不到隋军的旗帜了,靠着远处的密林处,有着十余骑正在林边站定,高句丽的军队如潮水般地从各个城门涌出,甚至从城墙的另一个拐角,步骑兵不断涌现,乙支文德在几百名铁甲骑兵的护卫下,冲在最前面,而他的身后,两万多高句丽军已经列好了阵势,缓步前行,在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高句丽军正在集结,前进,染着血滴的枪尖上,透着凛然的杀气。

    当乙支文德离开王世充还有一里左右的地方时,他一挥手,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大军也是原地停止,乙支文德看着远处,镇定自若的王世充,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用汉语大声叫道:“远处的隋将,可是刑部王侍郎?”

    王世充微微一笑,也跟着大声道:“乙支大对卢,别来无恙!”

    乙支文德一拍马,三个高句丽勇士护卫着他,向阵前而来,王世充也只带着单雄信驱马上前,二人就在这军阵之前两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