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凛冽的北风传来沙尘中沉重的喘息声,一阵劲风吹过,尘归尘,土归土,杨玄感那魁梧的身影正安然地坐在马上,一身的金甲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头盔也已经不翼而飞,一头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

    他左腿处的连环子甲已经被打得陷进去一个拳头左右,右臂上被挂着两只箭翎,跟左右肩的伤口一起正向外冒着血。就连黑云,此时也是血染马甲,鼻子里喷着带血的热气,而屁股上还扎着一截羽箭。

    但是杨玄感和黑云的眼神里都写满了战斗的兴奋与渴望,这等创伤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致命,而杨玄感却跟没事人一样,眼中尽是冷酷的杀意。

    他所站在那个大坑的边缘,散落着四百多具残缺不全,给石头打得头破血流的尸体,有不少是刚才没来得及撤走的骑兵的尸体,三十多匹马正在舔着主人的尸体,似乎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再站起来,而有四十多匹马也都是肠穿肚烂或者是骨断筋折,正在地上做着垂死的挣扎。

    而在杨玄感的身后,三万叛军已经展开,重骑兵在前,长槊手和弓箭手居后,形成了如潮水般的阵势,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叛军中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所有的士兵开始用拳头疯狂地擂着自己胸前的铠甲,从胸腔里用尽所有的气吼道:“杀杀杀”

    杨玄感哈哈一笑,一拨黑云马,指挥着部下,向着前方隋军的阵营奔去,那一人一马的英姿在这朝阳的照耀下,连身上的斑斑血迹都带着金色的光芒,真是透到了骨子里的性感。

    隋军阵中,人人面面相觑,谁也料不到叛军在如此的惨重损失之下,还敢全力反击。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关中强汉们平生第一回真正地感觉到了什么叫作不撞南墙誓不还。

    庞玉厉声下令道:“全体列阵,准备战斗”隋军开始向前缓缓地移动起来,步兵在前,斛斯万善的五千轻骑兵分散两翼。第一排都推着插满了刀刃的刀车和立有厚木挡板的战车,三千名挎弓持箭的长弓手精神百倍地跟在战车后面,一边走一边喊着:“风风风”

    在他们的身后,六千步槊手身披皮甲,举着如林的矛槊。伸向天空,坚定而有力地前进着,整个军阵透出一种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的气势,很快就距离叛军不到三里了。

    冲在前方的韩世谔突然醒悟了过来,举头看了看那被凛冽的北风吹得不住向南方飘起的大旗,猛地一跺脚,大叫一声:“糟糕上了贼子的当啦,现在刮起北风了,对我军极为不利”

    在后面的杨玄感也反应了过来。对着身边的掌旗官迅速地吼道:“快快传令,前排骑兵的弓弩手最快速度上弦,不要盲目出击”

    话音未落,隋军两翼的骑兵突然传出一阵巨大的唿哨声,只穿着皮甲皮帽的轻骑兵从两侧绕过一个巨大的弧线,向着中央缓步而行的叛军重骑兵们扫了过来。

    他们不是直冲着叛军的军阵冲锋,而是从叛军阵前三百步左右扫过一个完美的弧形,左翼骑兵率先驰射,数千支黑压压的雁翎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借着战马冲刺的速度和凛冽的北风。形成了一片死亡的箭岚,向着叛军的阵线飞了过去。

    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合着铁质箭头破甲入肉时的那种“噗噗噗噗”不绝于耳的声音,第一排的重甲骑兵和穿了皮甲的骑弓手们就象被收割的麦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下,伤者的惨叫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还能行动的骑弓手们纷纷胡乱地射出了自己手中的弓弩箭,由于事发突然,已经来不及瞄准,冲着对方那些跑动着的战马的身影发出去即可。由于背风的情况严重,多数弩箭只飞了不到二百步距离就纷纷势尽而落。

    只有二三十名不幸的隋军轻骑兵中了叛军的骑弓弩箭而落马,还不到叛军这里一千多伤亡的一个零头。

    在叛军骑弓手们纷纷定晴观察自己的战果时,又一拔黑压压的箭雨扑面而来,箭岚第二拨

    这一拨的箭岚来自于从右边过来的隋军骑兵,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箭雨洗过后,前排的两千多骑弓手多数已经被射成了刺猬,剩下不死的也几乎人人身上插着箭杆,扔掉了手上的弓弩,抱着伤处在地上翻滚着,呻吟着,而这二千多人流出的鲜血,把阵前一里左右的草地上染得一片猩红。

    杨玄感和韩世谔几乎同时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异口同时地喊道:“盾墙,盾墙”

    传令兵连忙从地上捡起了一面黑旗,举到了空中,使劲地摇晃起来。

    中军的步兵们纷纷越过站在最前列,举着弓箭在和对方轻骑兵们对射着的叛军重骑护卫,四五人一组,抬着由十余根木头绑在一起,形状巨大的木制盾牌,向前方慢慢地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