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长的马嘶声,从汗庭之外响起,始毕可汗快步走出宫殿,李密缓步跟了出去,而咄必领头,几百名部落首领都跟在后面,出得宫殿,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阳光明媚,而在宫殿门外,堆起了一个石头堆,上面则插着一面金色的狼头大旗,象征着突厥可汗无上的荣光。︾︾,

    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高大骏马,被牵在门口,几十名穿着羽毛粘合而成的衣服,脸上涂着油彩的萨满巫师,围着那个石头堆跳着大神,而为首的一个满头白发,一脸的油彩也盖不住他脸上一道道刀痕和皱纹的,看起来就是整个突厥的大萨满了,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面牛皮鼓,牵着那匹白马,颤巍巍地走到了始毕可汗的面前,说道:“大可汗,请您上马!”

    始毕可汗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一跃而上这匹马,那群巫师开始围着石头堆,疯狂地跳着大神,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更是有一些人边跳边掏出小刀,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划出一道道的伤口,很快,整个石头堆的四周,就是一片血滴环绕了。

    始毕可汗坐在马上,微微地闭着双眼,仿佛进入了一种与祖先的灵魂沟通的通灵状态,一言不发,李密在来突厥之前就向熟悉突厥风俗的裴世矩讨教过这种突厥新选可汗后的仪式,这会儿倒是见怪不怪,轻轻地捻着山羊胡子,看着始毕可汗那些萨满巫师们的行动。

    如此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后,那名大萨满突然一声怪叫。二十多名跳着不停的萨满一下子全都退了下去。所有的突厥部落首领和卫兵们全都跪了下来。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神情变得异常地恭敬严肃。

    始毕可汗两腿轻轻地一夹那匹白马,这马如同有灵性似地,随着主人的动作,缓缓地走起步来,围绕着这个石堆,慢慢地转起圈,那名大萨满巫师嘴里念念有词。而那黯淡的双眼中,这会儿却是精光闪闪,仿佛这具苍老而枯瘦的身体里,突然被注入了一个异界的灵魂,指引着始毕可汗的马,在围着石堆转来转去,似是在寻求祖先的保佑与祝福。

    始毕可汗的白马,围着石堆左转了三圈,又反过来右转了三圈,等到他第六次经过那名大萨满巫师面前的时候。巫师突然浑身上下象抽风似地,口吐白沫。浑身发抖,嘴里高声用突厥语叫道:“以狼神的名义,阿史那咄吉,你现在必须下马,接受狼神的旨意。”

    始毕可汗一下子跳下了白马,对着那面金狼大旗倒头就跪,这时候李密才注意到,刚才退下的那二十多个萨满巫师,每个人手上都多了一条丝绸.

    众人上前,对着始毕可汗的脖子就缠上了丝绸,越缠越多,很快,二十几条丝绸就紧紧地卡在了始毕可汗的脖子上.

    渐渐地,始毕可汗的整个脸也被盖了起来,这让他无法呼吸,也透不过气来,李密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嘴角也开始流出白沫了。

    始毕可汗的整个头上和脖子上被围了二十多道丝绸,被几个萨满巫师扶起了身,他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几乎无法行走。

    始毕可汗的双手本能地想要去解开勒在自己脖子上,盖在脸上的丝绸,却被那几个萨满巫师死死地按着,根本无法动作,就这样半扶半驾地把他扶上了马。

    那个大萨满巫师继续高声唱起巫祝来,白马载着摇摇欲坠的始毕可汗,开始再次围着石头圈缓缓地走起路来。

    伏拜在地上的突厥人们开始不停地起身,再拜,嘴里唱着赞美狼神,保佑可汗的诗歌。

    李密看得眉头深锁,只要看看那连气都透不过来的始毕可汗,他就一阵子脖子发凉,暗道:这个突厥大可汗当得可真是辛苦,在登上汗位前还要经过这么一番折磨,若是换了杨广,只怕现在早就给活活闷死了,也就是天天喝酒吃肉,身体倍儿棒的突厥人,才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马儿又转了三圈之后,再次经过大萨满巫师的面前,他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双眼中一阵神光暴射,高声吼道:“狼神的使者,停下!”

    那匹白马若通灵性似的,一下子停了下来,在马上的始毕可汗,顿时从马上无力地栽倒下来,几十个萨满巫师一拥而上,开始七手八脚地解开他脸上的脖子上的丝绸,更是有些人拿着一个金盆,向他的脸上洒起水来。

    李密从人缝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始毕可汗的脸色已经惨白,双目无神,向外暴睛突出,舌头也开始吐在了外面,象极了那些吊死鬼。若是再迟上半柱香的功夫,只怕真的要去见他的狼神了。

    突厥人信奉鬼神,这可汗即位仪式也是一种与祖先,与狼神的灵魂沟通,只有在这种灵魂即将出窍的时候,才会被认为是狼神附体,神灵保佑,所以即使在这种仪式上给闷死了,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不配坐上这个大汗之位。

    那个大萨满巫师走到了始毕可汗的面前,看着只剩下半条命的始毕可汗,突然叫道:“万能的狼神,你能让这个人当几年的突厥大可汗!”

    始毕可汗象是三魂丢了两魂似的,根本都有任何反应,大萨满巫师蹲下了身子,在他的耳边大吼道:“万能的狼神,你能让这个人当几年的突厥大可汗!”

    始毕可汗的两眼突然一亮,似乎有一种神秘而不可知的力量,支持着他的**起来,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声音很小,却在这个安静的场合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