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俨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把手探入马鞍上的革囊之中,拎出来一个人头,丢向了库真吐屯,库真吐屯接过来一看,可不正是乙毗何力?!他顿时泪如泉涌,哭道:“军师,军师啊!都是我不听你良言相劝,刚愎自用,才会招致此败,还害了你一条性命,九泉之下,让我如何见你啊!”

    裴行俨冷冷地说道:“库真吐屯,杀你军师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你这军师的卫队长巴秃黑力!”

    库真吐屯的脸色大变:“不会的,不可能的,巴秃黑力怎么可能背叛乙毗军师?裴行俨,你何必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说谎?”

    裴行俨叹了口气:“库真吐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就对自己的手下这么有信心。你们草原之上,一向是强者为王,一旦你实力强大的实力,自然是一呼百应,可是要是穷途末路之时,那些平时里温顺得象条狗的奴才们,也会拿你的人头去报功的,以前你们东-突厥的都蓝可汗,还有阿波可汗,不都是这样的结局吗?就是你们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也是兵败之后无处可逃,才会选择自己到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自行了断吧。”

    库真吐屯半晌无语,良久,才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也别太得意了,虽然我阿史那库真一时大意,中了你们的奸计,可是我的弟弟莫何将军,却是身经百战,他现在手下有我们弩失毕部落的十万铁骑,已经攻到了西门,你要是识相。现在把我放了,我还可以向莫何将军美言几句,让他放了你的父帅!你若是想拒绝,管教你们这些隋人片甲不得回玉门关!”

    裴行俨哈哈一笑:“库真吐屯。你难道平时统治自己的属下,都是这样靠着谎言和欺骗吗?你弟弟的手下只有三万骑兵,而不是十万,而且现在。只怕也是和你一个结局,即将为我们所擒啦!”

    库真吐屯的嘴唇微微地发着抖,看着裴行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伊吾城的西门,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方圆十余里的广阔战场上,尸横遍野,夕阳西下。到处是在地上翻滚着的人马尸体,而受伤的战马,驮着背上中了十几箭,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的主人尸体,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着,直到力气消耗怠尽,口吐白沫。四蹄一软,趴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突厥骑兵们的尸体,在十成尸体中占了有七成,最优秀的游牧骑士,论起组织和纪律性,仍然敌不过这些甲骑俱装,如墙般推进的隋军重骑兵,阿史那莫何尽管带着前锋部队几次突击,但都无法冲破隋军那线列推进的骑兵阵线。进入白刃战后。隋军的长槊和狼牙棒,比起突厥骑兵们惯用的马刀与长矛,更是优势尽显,每一个回合下来。都会倒下一大批突厥骑兵,而隋军骑士们。则靠着远优于突厥兵的防护与兵器,损失小上了许多。

    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突厥的后卫部队被窦建德率部突袭,这些隋军骑士,多是和窦建德一样,在河北一带横行乡里的恶霸与流氓,精于骑术,悍勇异常,又有窦建德这样的猛士带队冲锋,就如同一道钢铁的洪流,又如一把出鞘的精钢宝剑,直接切开了那些突厥骑士的后队,直奔着阿史那莫何的金狼大旗而去。

    若是换了一般的骑兵,即使有成千上万,也早给窦建德这种亡命突击的打法冲散了,可是突厥骑兵可谓草原之上最优秀的游骑兵,即使是穿了重甲,以肉搏为主的骑队也是如此,阿史那莫何本人在隋军阵中左冲右突,靠着三千将军卫队的护卫,如同一道土黄色的洪流,在一片闪亮的隋军白色盔甲组成的人海中来回翻滚,这倒是让窦建德倒了霉,冲来冲去,和那金狼大旗的距离却是忽近忽远,往往力战之后,杀开一条空当,却发现金狼大旗换了一个方向,反而更远了。

    双方的骑兵战来回冲杀了一个多时辰,突厥骑兵损失七千多人,将近一半,几乎所有的队伍都伤亡惨重,而隋军骑兵损失了三千多人,接近一半的伤亡来自于窦建德所部,窦建德本人杀得浑身是血,身上插了十余只羽箭,就连座骑上也有至少二十只箭杆,若不是因为他的过人武艺和双层铁甲,内衬丝绸**的良好防护,早已经马革裹尸了。

    窦建德狠狠地一槊,把一名在当面跟他搏斗了四十多个回合的突厥勇将一槊捅下了战马,这名突厥悍将在临死之前,也飞起一棒,重重地砸在窦建德的左臂,一片臂甲被打成了三块,纷纷落下,而窦建德的左臂就感觉象被一座山岳所撞击,骨头间响起一阵异样的声音,紧接着失去了知觉,却是连举也举不起来了。

    窦建德忍着左臂的剧痛,哈哈一笑,右手一勒马缰,战马前两蹄高高举起,如同人立,又重重地砸下,狠狠地踏在那名落马的突厥悍将的前胸那里,只听“扑”地一声,插着长槊的伤口,血如泉涌,而马蹄踏处的护心胸甲,也深深地下降了一大块,连那悍将的眼珠子,都要迸了出来。

    满脸虬髯的孙安祖杀到了窦建德的身边,看着窦建德正用单手把那长槊从地上的突厥悍将尸身上拔出,叹了口气:“老大,你伤得不轻,要不要下去治疗一下?”

    窦建德仰天大笑:“安祖,你这是什么话,好久没象今天这样杀得爽了,咱们这一千五百人,可是打乱了整个突厥军的阵势啊,那金狼大旗就在眼前,只要咱们再加把劲,就能冲过去了!”

    孙安祖抹了抹满脸的血汗印子,说道:“老大,咱们的兄弟,折得很多。一千五百人只剩下五六百啦,咱们从河北带来的两百老弟兄,也损失了一半多人。再打下去,只怕老本儿都要折光啦!”

    窦建德刚才杀得兴起。没有在乎身边的人,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愣,放眼四顾,却只见身后跟着的骑兵已经不足六百。几乎个个都杀得浑身是血,视力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敌我双方的士兵与战马的尸体,地上的血已经流成了小泊,垂死者和伤兵们临死前的哀号,几乎盖过了一开始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清清楚楚地钻进每个士兵们的耳朵里。

    隋军的步兵也都投入了战斗,随着骑兵的冲杀把突厥骑兵的冲刺速度大大降低之后。这片战场上几乎已经没有骑兵还能象一开始那样全速突击了,几乎都是以百人骑队为单位,进行骑队间的陷阵厮杀,而不用担心给骑兵来回奔突的隋军步兵们,也纷纷散成五十人到百人的小队,结成方阵,四周以盾牌防护。而外围的长槊手们则纷纷盯着落单的突厥骑兵们攒刺,对于落马的突厥伤兵们,更是毫不留情,全都一槊捅死,然后割下首级,往腰间一系,以作报功请赏之用。

    薛万淑的骑兵们也在这时加入了战斗,突厥的后卫部队跟窦建德所部血战了一个多时辰,早已经损失惨重,锐气全无。这时候被隋军的步骑混合生力军这样一突击。伤亡开始急剧地增加,整个后军,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窦建德咬了咬牙:“奶奶个熊,打了半天。却是给他人作了嫁衣,怪不得姓薛的这么好心。把一千五百骑兵交给我这个旅帅指挥,原来就是让我消耗突厥人的锐气的,安祖,别突了,开始收人头,总不能人死这么多,功劳却给那小儿得了去!”

    孙安祖迟疑了一下:“老大,真的不冲那突厥大将的狼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