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坂,城外。

    王行本面色灰败,跪在独孤怀恩的面前,他的身后,是一百余名蒲坂城中的将校,再后面,是四千余名解除了武装的残兵,一个个形似骷髅,似乎吹阵风就能倒下,而他们的眼神中,已经只剩下空洞和绝望,再无其他。这些守卫蒲坂城的军士,经历了长期的围城与饥饿,面对了无数的死亡与战斗,终于解脱了。

    独孤怀恩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副胡床之上,虽然他不久前刚刚被俘逃回,但毕竟作为李渊的表弟,有着很高的辈份与威望,比起站在他两侧的柴绍夫妇,显然地位要高了一个档次,虽然李渊没有明确地下令,由何人出任蒲坂城的攻击主帅,但自从独孤怀恩领军返回蒲坂开始,他就成为了三人中的最高指挥者,柴绍夫妇,皆听其将令。

    在安邑城伏击战后,王行本也终于绝望了,他知道宋金刚再也不可能来救自己,经历了长年的围城,蒲坂城中早已经人相食,原本在屈突通离开之时,还有三万精兵,四万多百姓的这座河东要塞,现在已经只剩下不到五千军士,三千左右的平民,一个个都如同行尸走肉,饿得皮包骨头,就连围城的唐军看到他们,也都吃惊不已,甚至为之流泪。

    只是独孤怀恩显然心情很好,他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王行本,冷笑道:“王行本,你抗拒天威,以至于此,现在力尽而降,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行本长叹一声:“独孤将军,行本无话可说,这是天命,非人力所能抗拒,我作为隋将,忠于朝廷,忠于尧将军,已经尽了力,我俘杀唐朝驸马,不指望得到赦免,只希望独孤将军能念在上天的好生之德的份上,放过全城将士和百姓们,他们都是听尧将军和我的命令行事,是无辜的。”

    独孤怀恩的眼中冷芒一闪:“百姓被你们这些冥顽不灵的隋朝兵将可祸害惨了,蒲坂城本是河东重镇,物富民丰,就因为你们抗拒大军,顽固不化,这才足足打了三年,城中人相食,皆尧君素和你之罪也!”

    说到这里,独孤怀恩沉声道:“来人,把王行本和这些将校,全部斩首,士卒和百姓不问,施粥之后,任其散去。”

    柴绍的脸色一变,说道:“独孤尚书,父皇并未下达斩杀王行本的命令,自古杀降不祥,还请您三思。”

    独孤怀恩的嘴角勾了勾:“这王行本抗拒天威,尧君素的手下本已斩杀尧君素投降,他又重新诛杀了反正的军人,据城顽抗,以至城中人相食,还杀害了驸马赵慈景,这些罪恶滔天,连他自己都知道不可饶恕,本帅杀他,有何不可?”

    李秀宁叹了口气,看着形同骷髅的王行本,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之色:“此人虽然罪大恶极,但也算是为了隋朝尽忠职守,算是忠臣,尧君素是他的主将,他为主复仇,也算是条义士。忠义之士若杀,恐失人心,还是让父皇定夺的好。”

    独孤怀恩站起了身,厉声道:“就因为这个王行本一再地对抗我军,导致我们久攻不克,拖延战局,才会有夏县之败,永安王李孝基,大将军姜宝谊,都可以说是给此人害死,就连本帅,也是身陷敌手,几乎送命,不斩了王行本,何以告慰永安王的英灵呢?二位不必再劝,若有什么不祥之事,我独孤怀恩一力承担。”

    说到这里,独孤怀恩恶狠狠地对着按住王行本等人双肩的军士们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全都推出去斩了,传首潼关的陛下大营,请他来此主持大局!”

    李秀宁看着被押向刑场的百余名蒲坂城将校,与柴绍对视一样,摇头轻叹。

    独孤怀恩长长地舒了口气,平静地说道:“二位将军,请各自回营收拾一下,留意北边宋金刚的动向,秦王的军队明天就到,而我的军营则驻在浮桥口那里,准备迎接陛下的圣驾到来。”

    柴绍的嘴角勾了勾:“父皇真的会来蒲坂吗?”

    独孤怀恩哈哈一笑:“我在王行本投降时就第一时间遣使报信了,而且秦王这回也会来,陛下是一定会过来会见我等的,到时候柴将军和平阳公主就可以和你们的父皇,全家团圆啦。”说到这里,独孤怀恩心中冷笑:你们全家一起上路的时间不远了。

    蒲州渡口,西岸。

    李渊的心情很好,一身黄金盔甲,在众军中格外的显眼。战乱多年,原本蒲州渡口上的浮桥已经消失不见,过河全靠渡船,这会儿几百条大渡船正横在渡口,一队队的唐军在河岸边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千船竞渡,踏上对岸并州的大地。

    对面的蒲坂城,城头飘扬着“唐”字大旗,而就在城外两里处的河岸上,远远地能看到独孤怀恩带着几百名亲兵部曲,以及百余名披红挂彩的鼓号手们,列在河岸上准备迎接李渊的圣驾。

    李渊笑着用马鞭指向了独孤怀恩等人的方向,说道:“想不到这蒲坂城我们攻了三年都没有攻下,现在却是敌人主动投降,真的是让人感叹啊。”

    已经回到唐朝朝廷担任御史的萧禹,穿着一身紫色的短打官袍,仍然是一脸的严肃:“陛下,现在还不可太乐观,宋金刚的大军尚在晋南,还需要经过一番苦战,才可能将之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