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隶看不起李麦,从一开始便看不起,所以,哪怕他在之前假扮成行商,需要以一个较低的姿态去与李麦见面之时,他在不知不觉中也会流露出对李麦的鄙夷。

    这种鄙夷哪怕就是他自己,其实也是没有注意到的,毕竟类似这种不自觉流露出的源自内心情感,向来是不受控制的。

    但李麦却能够感受到,而且还十分的清晰,作为整座县衙中地位最低微的那一堆人,类似华隶流露出的鄙夷与不屑神色,他在以往见得太多了。

    当时的李麦并未在意,只要能从华隶那里得到白花花的银子,别说只是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丝鄙夷,就是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李麦也是不会在意的。

    但当华隶终于图穷匕见,向李麦暴露自己的身份,并以此为要挟,要求李麦接下来按照他的命令做事之时,李麦的心中就显然无法毫不在意了。

    毕竟如果华隶只是个行商的话,那他的鄙夷对李麦来说毫无威胁,但华隶作为杀人不眨眼,甚至敢和官府正面发生冲突的天衍门中一员,那对李麦来说,就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带走他性命的巨大威胁了。

    尽管并没有什么文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李麦在县衙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头脑却并不闭塞。

    他或许从没听说过“与虎谋皮”这个成语,不知道什么“狡兔死,走狗烹”。

    但这些道理他却是知道的。所以,在答应下华隶之后,他的心中便已经开始谋划起了华隶食言而肥的情况下,他该如何应对了。

    若是华隶能够如约将五十两银子交给他,并放他离开,那自然一切都好,他所谋划的后手便不用显露了,可若是华隶并没有这个打算的话,那他就只有鱼死网破这一条路了。

    尽管他很想用准备好的后手来让华隶投鼠忌器,但思前想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年头。

    他虽然被华隶所鄙夷,虽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他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力。

    因此他心中清楚,以他这瘦弱之躯,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就算将后手说出来也不过只会得到两个结果。

    第一,华隶及时应对,化解掉他的后手,然后在愤怒与鄙夷之中,用他来泄愤。

    第二,华隶暂时无法化解掉他的后手,为了突袭县衙的野心只能暂时忍辱,受他的威胁,放他离开。

    但本就对他心中生出杀心的华隶,在那之后会放过他吗?

    李麦就算心中再如何乐观也不会这么认为。

    到那时,若是华隶的突袭成功了,搅起城中混乱,那必然会找到他,然后用尽残酷手段折磨他,以此来泄愤。

    而若是华隶的突袭最终失败了,继而不幸失手被抓,那无论是出于心中的愤怒,亦或是酷刑之下,都会将他的名字吐露出来。

    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华隶一开始心中便对他存有杀心,那留给他的,便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推断结果无疑是十分令人感到绝望的,但李麦心中清楚,走到现在这种绝望的境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这一切,在他因为心中的贪婪而接受了华隶银子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

    他能做的,或许就只剩下,拉华隶一起共赴黄泉路这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