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低头去捉蚂蚁,只觉得心累,摊上这么一个五行缺德的主。等到捉完了,他右手做出端起酒杯的姿势:“七郎,请为我们虚假的友情干杯!”

    赵素衣一听,认为“虚假友情”形容自己与冯筠的关系再贴切不过,学着冯筠的样子,对他说:“你我二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更不求同年同日死。从今天开始,结为异姓父子。我父你子,不分彼此。”

    冯筠瞧了赵素衣一会,忽然放下手,转过身去:“你不要脸,我不跟你玩了。咱们的虚假友谊到此结束,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嘁!”赵素衣也向外挪了挪,背对冯筠,“随你的便。”

    他们说话间,山洞里又有不少人进来。眼看是坐满了,高台上那位道士一甩拂尘,袅袅白烟忽然自八只香炉中逸散而出,空气里充满了甜腻的异香。

    那道士的腰间系着四根细索,山洞里光线昏暗,一般人极难发现。他轻甩拂尘,负责机关的几个小喽啰收到他讯息,摇动手柄。四根细索骤然缩紧,拉带着道士腾空而起。

    他悬浮而坐,朗声道:“我乃天界玄灵上仙弟子,道号子虚。今日奉师尊法旨,前来为世人指点迷津。”

    香炉中的白烟逐渐变浓,缓慢朝上方飘去。众人表情浑噩,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中满是震惊的神色,嘴巴咧开,露出欣喜若狂的痴态。

    道士继续说道:“近年天灾频发,西南地震、江州暴雨、丰州大旱,皆是上天示警。皇帝赵柳得位不正,乃是窃国大盗!他为人虚伪。嘴巴里仁义道德,骨子里不忠不孝。早年间身为晋王,犯下残害忠良、逼死兄长、鸩杀生父种种罪孽,招致上天厌弃,降灾人间。幸而玄灵上仙慈悲泽世,怜我百姓,无量天尊!”

    赵素衣听得皱眉,用衣袖捂好嘴巴,对冯筠嘀咕:“什么狗屁上仙,瞎掰六九,都是造反的借口罢了。用的还都是我赵家玩剩下的东西,除了这毒,其他手段毫无新意。尤其是吊着他浮空的几根细索,是我阿娘先搞出来装神弄鬼的,居然也被学了去。这些臭鱼烂虾在我面前简直班门弄斧,忒不入流。”

    冯筠深以为然,他老赵家的确是造反行业的天花板。

    赵素衣还想再贬损同行几句,又听道士说道:“二十年前,赵柳与祁县县官串通一气,伪造祥润,诬告太子。有玉匠李某,无辜被杀。我师父在长安城内寻到李家后人春娘,点化了她。

    “春娘机敏,在我师兄的指点下,用笔记录了诸多贪官...也就是赵柳爪牙的恶行,编修为册。本来师父想将册子公开,没想到春娘身份暴露,当晚被酷吏张鸿逼杀。这本册子也下落不明,实在可惜。若以后诸位发现了什么线索,必有重谢。”

    不知是不是那香的缘故,冯筠脑袋发懵。按照这妖道的说法,李春娘早就搭上了□□,她知道天仙丸不是什么好东西,才会提醒哥哥。出于自家安全考虑,选择把册子交给哥哥保管。而皇帝并不清白,他清楚李春娘的事情,甚至在承天门宴舞的时候,逼死了她。

    但他记起赵柳请自己喝粥时的亲切样子,又想道:这些道士心怀不轨,逮住机会往皇帝身上泼些脏水的可能性更大。

    他恍惚觉得自己在玩狼人杀,周围都是狼人,就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平民,等着被杀。心里后悔,当初就应该仔仔细细听同事讲解剧情,现在也不用受这份苦。

    这时候,高台上的道士站起身:“传玄灵上仙法旨,赵柳无道,太子赵润乃是正统。仁义之辈,当奋而起身,以正河山!”

    香炉中的冒出的白烟瞬间增多,一时间散不干净,如同薄雾一般笼罩在山洞里。人们脸上都显出颠狂样子,兴奋得双颊通红。他们似乎丧失了自我思维,纷纷站起身叫嚷:“以正河山!”

    赵素衣听得心烦意乱,才要抽出刀将那老神棍直接抓了,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不喜欢别人碰触,顿时难受得头皮发麻,肩颈处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赵素衣嫌恶地转过身,却看到了一位女子。她并不年轻,眉眼间带着苦相,腰也似乎直不起来,一直弯着。好像一棵将要旱死的老树,皮肤皲裂,佝偻着。

    她沉浸在白烟制造出的幻境中,嘴角微笑,眼中却落下泪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阿禾,你去哪了?快让阿娘看看你。”

    赵素衣不知道阿禾是谁,但女子的神态,让他记起了自己的阿娘,已故的武烈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