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狗把七粒豆子悉数装到一个空罐子里,又使劲晃晃了,便让其余六个人每人摸一个。每个人摸起来后,都紧紧的攥在手里,仿佛要把豆子捏扁了一样。待所有人摸完,张四狗也摸了一个。

    七个人把攥着的拳头凑在一起,在张四狗的号令下,同时张开手掌,唯一一粒绿色的豆子出现在张四狗的手中,其余六人手中皆是黑色的豆子。

    秦雷和石猛望了望张四狗仍捧在手中的豆子,心里已经猜到事情的究竟,但还是重新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又数一遍,还是八个。秦雷沉声道:“你出千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石猛更是一脸愤慨。

    张四狗伸出另一只手,从中取出一粒颜色稍浅些的放在袖子里,然后望着桌上剩下的七颗黑豆,涩声道:“这就是当时罐子中的七颗豆子。”

    秦雷轻声道:“你在放的过程中,将唯一一粒绿豆藏进了袖子,其实只放进六颗黑豆。而那罐子中,本来就有一粒黑豆,对不对?”

    张四狗点点头,惨然道:“小人在拿坛子的过程中,就用一滴修理羽箭的生漆,把一个黑豆黏在坛子口。所以晃起来没声音,他们都以为是空坛子。”

    后面就不用说了,他在把豆子放进去的过程中,再把那个黑豆从胶上拨下来,这样罐子中就有了七颗黑豆。待到所有人都取出一颗,到他的时候,再把那颗黑豆重新黏上,把绿豆换出来就成了。

    张四狗喉咙颤抖着,惨然道:“他们都那么信任我,没有人要查查到底有没有出千的,而是各自拿出自己的一样贴身小东西,让我有机会送到他们家去,做个想念。这就是他们对我的唯一要求。”

    说到这,他终于控制不住,双手捂住面颊,嘶声道:“于是我活了下来,他们却全部阵亡了。”浑浊的泪珠顺着他粗糙的双手划落下来,想必是憋得苦了、憋得久了。

    石猛面色已经非常不善,刚要出声斥责张四狗的无耻,却听秦雷叹口气道:“老张,这件事情你虽然做的不对,但除了泉下的那六位,没人有资格指摘你什么。”石猛见王爷给这事定了性,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下去。

    张四狗抬起头,讶异的望向秦雷,他本以为秦雷要么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呵斥他一顿,要么像看蝼蚁一般不做任何评价。

    使劲抹一把泪水,张四狗惨笑道:“从那以后,这八颗豆子就像长在俺心里一般,日日夜夜硌的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既想留在军营为他们报仇,又想趁早把自己了解了拉到。很长一段时间,俺都快疯了。”

    秦雷不带任何嘲讽的看着他,轻声道:“在那个时候,孤相信,自己也说不定会你做一样的选择。”

    张四狗张大眼睛望向秦雷,听他接着道:“是坦坦荡荡、不做任何挣扎的死去,还是饱受心灵鞭笞的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秦雷将视线投到舱外黝黑的夜色中,轻声道:“孤王何尝不是处在煎熬中?孤知道自己每下一道命令,便不知有多少家庭破碎,多少无辜受罪。你们是经过上月荆州府大捕的人,应该知道这一点。”这话也是对石猛说的,他忙凝神静听。

    张四狗和石猛一齐点头,那一夜,每逮捕一个弥勒教徒,他的全家、甚至还有无辜的街坊也跟着遭殃。

    秦雷的面容像夜色一样沉寂,他接着道:“孤不想说这样做给江北带来多少多少的好处,绝对的利大于弊之类的套话。孤只想说……

    秦雷顿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我真的很痛苦,每当想到那些枉死者的冤魂,我就感觉双手占满鲜血,一闭上眼,仿佛他们就要向孤索命一般。孤不想杀人、不想背上血债啊……”

    说着自嘲笑道:“咱们三个都失眠,可谓同病相怜啊。”

    石猛本以为只有自己如此,他瞪大眼睛望向秦雷,心里登时好过多了。

    张四狗却静静的听着,希望能得到医治心灵疾病的办法。